沒有故事的故事
文章來源: 黑貝王妃2019-01-06 18:21:52

我喜歡熱鬧,很容易交朋友,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多,既便是分散在世界各地平時見不到麵的,我也會不時招呼一下。AL人緣也好,但是不善交際,一般都是朋友找他。我們一起生活20年,有時翻開他的老影集,上麵的很多他所謂的朋友我不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些年他大多都是混際於我的朋友圈兒,好在他人隨和,我朋友的老公轉手都和他成了友人。可是2018年的聖誕節有點奇怪,AL那些聞所未聞了三-四十年的朋友,像是說好了似的,不約而同找上他來,這半個多月倒成了我被他帶著到處會友。會他的老朋友我也是高興的,一邊快樂他的快樂,一邊好奇我的好奇:他這幾十年沒有音信的朋友們都是什麽樣?最重要的是想聽聽有什麽故事?

最先見的是從英國劍橋來的漢斯和太太吉妮。漢斯是挪威人,典型的北歐人樣貌,瘦高,頭發銀白,話音溫和,謙謙君子。他也是工業設計師,年輕時在墨爾本工作過。吉妮是個操英國口音,呈澳洲富態的墨爾本女人,快人快語。當年她是通過AL的朋友引見嫁給漢斯的,這對夫妻在英國已經住了三十多年,吉妮以前常回來看母親,我是見過的。漢斯移居英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上次AL見到他還是25年前去英國出差的時候。

(前排:漢斯夫婦)

12月22號我和AL驅車北上悉尼,走得倉促是因為23號AL還有一個聖誕友情大禮包要拆。這次AL要會的是一個叫愛君的女士和她先生莊尼,愛君和AL在設計學院同學過一年,莊尼曾經做過AL的房產律師。他們和AL 38年沒有聯係。

分開最久的是AL 41年前的同校不同係的大學同學喬恩。喬恩學工程,畢業後兩人就失聯了。喬恩家境富裕,讀書的時候開一輛英國造Triumph TR4,AL特羨慕,因為喜歡他的車而結識了他。七十年代末AL終於有了足夠的錢給自己買一輛 Triumph,他買的是TR6, 一直留到現在。三年前,AL在一個設計展會上看到喬恩家族公司的展台,就留了張名片給接待人員。不久喬恩就聯係上了AL。可惜中間約了幾次都不成,那天訪問完愛君,突然接到電話,可巧大家都有時間,就約了27號中午見麵。

這些年,這些人,相互杳無音信,容貌體態雖有歲月痕跡,但據AL說都沒有走樣,可以一眼認出。聊起來變化最大的就是子孫繁衍,家庭婚姻了。他們都是六十多歲的年紀,父母多已去世。劍橋的夫妻有兩個成人的女兒;愛君和莊尼是中學甜心,結婚早,現在已有三個孫兒。喬恩結婚離婚再結婚,與第一任妻子生的一對兒女都已婚嫁,他也做了祖父。

這幾個人原本家境就不錯,事業上小有成就。在英國,漢斯和吉妮各自經營一個設計公司幾十年,現在都到了退休的年齡。吉妮已經金盆洗手,漢斯麵臨和AL一樣的問題,不確定自己的公司下麵怎麽辦,是賣還是關?見麵那晚,兩人說來說去就是這點兒事。

愛君和莊尼是一對相貌非常般配的夫妻,個子都很小,也不胖,風度優雅,說話不急不緩,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他們都幹著老本行,愛君在悉尼海洋博物館做平麵設計,幾十年如一日。莊尼的律師行如今是半關門狀態,隻經營些老顧客的案子。他倆住在離悉尼市中心三四公裏遠的別墅區,婚後隻搬過一次家。他們三十多年的故事就是孩子,孫子和房子。他們的房子出於著名美國園林建築設計師Walter Burley Griffin之手,他是澳洲首都堪培拉的設計者。所有他設計的房屋特色都是使用天然材質,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理念是回歸自然。這些年他們夫妻致力於創辦Griffin基金會,試圖保護所有這個設計師在澳洲的建築作品。

(愛君家)

喬恩中等身材,皮膚很好,總是一副笑模樣,不像六十幾歲的人。許多年來他一直經營父親創辦的工程公司。和喬恩見麵第一件事AL關心的就是他那TR4還在不在,當聽說喬恩四年前剛把那車賣掉,他遺憾晚了一步沒能再看一眼那車。喬恩家的房子有些舊,但是位置絕好,在著名的悉尼Mosman海邊小區,從他家的窗可以看到達令海灣。第一次婚姻破裂後他就搬到這裏,一住三十年。他的現任妻子凱特是個美術老師,個子特別高,有點發福,但是眼睛十分漂亮。同在私立學校教書,我們兩個有很多共同語言。

TR6

幾場相見時難別亦難的重逢下來,大家無疑是快樂的,隻有我這個聽故事的人覺得有些不過癮,少了點噱頭。我知道並不是所有的澳洲人都一生平安若此,這些人的生活應該說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西方民主國家出生的一代中產階級的代表。包括AL在內,他們這群人的幾十年總的來說順風順水,安於平淡,不求大變,活得簡單,幾乎沒有 “故事” 。而對我們中國人來說,過去那三四十年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翻天覆地呀!就我個人來講:四十年前趕上改革開放,曆經中考,高考,成為記者;三十年前趕上六四,丟了工作出國留學,在澳洲獨闖江湖。。。隨便說起一段,都是驚心動魄的。

托爾斯泰有道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按此說法,好聽的故事肯定都是包含各種不幸的,而沒有故事的故事才是最幸福的故事。我們活,我們作,我們折騰一輩子到底為了什麽?難道不是為了追求一個文明安定的幸福狀態嗎?可我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呢,擔心人生一旦都幸福成了一個樣子,除了生老病死就再沒“故事”了。想做個有故事的人看來還是得“作”,要知道寫這篇沒有故事的故事可真是費了我好大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