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AL母親養老院門口

我們下下周要離開三個多星期去北歐俄羅斯一帶旅行，周末和AL去悉尼看望了他90歲的老母親，覺得出遠門前看一眼會放心些。

這家養老院屬於悉尼最大的一家養老中心，在悉尼市西北30公裏處。多年以前我去那裏看過AL的姑姑，那時姑姑還可以走路，她帶我在裏麵走了走，真的很大，到處綠樹掩映。姑姑那時住在一個單間的公寓，旁邊有小樹林，林中有一個小湖泊，湖裏有野鴨子和天鵝，環境靜謐。這是教會協辦的一家養老中心，從1959年開始養老服務，如今遍布澳洲。AL母親和姑姑住的這家是最早的，占有115公頃花園綠地，這些年隨著需求的增長不斷擴建，目前裏麵已有好幾個養老院和退休村。澳洲的養老按身體需要分不同的級別，剛退休身體好的可以先在村裏買房子，三居兩居的都有，帶車庫，居民完全自理，可以自由行動；然後你可以住公寓，有一室或兩室，吃食堂，生活自理，有人幫忙打掃；再不行才進養老院。養老院有四級，一，二級是腦體都可以基本自理的，三級是腦或體不能完全自理的，四級是完全不能自理的。比如：AL的姑姑96歲，去年剛從公寓搬到養老院，現在她頭腦仍然清楚，但是行走不便，起坐，洗浴要人幫扶，屬一二級護理；他母親是三到四級之間，完全喪失腿部的行動能力，腦癡呆，但是可以自己吃東西。當然價格也是不等的，買進這家養老中心的費用在120萬澳幣和20多萬澳幣之間。

周六我們先去看了他母親。他母親住的是目前運行的養老院中最新最好的，當然也是比較貴的，住進去的押金就高達76萬多。這個押金是無息的，但是以後可以全部退還。在這個基礎上，每天的各種費用還要一兩百澳幣。政府會根據個人不同的經濟情況給與補助，據說AL母親在政府補貼後每天還有75澳幣的開銷。因為當時要求進住得比較急，沒有其它的選擇，越是便宜的等的時間越長。她老人家住二層，這個樓層說明她的身體條件還不是最差的，因為這棟樓一共四層，居民的身體條件是從上往下一層不如一層。她的房間挺大的，除單人床外還可以放床頭櫃和兩隻沙發，洗手間也比較寬綽。可是AL的母親不喜歡呆在房間裏，自己動不了，進去了就出不來。所以她早上被推到廳裏以後，除了吃飯，就讓護士把她的輪椅停放在電視機前，她坐在椅子上看電視或睡覺。

圖2. AL母親房間

圖3. AL母親的浴室

那天上午我們進去時，看到的正是她和好幾個老人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的景象。說是看電視，其實除了一個衣冠整潔的男士睜著眼，其他人都耷拉著頭睡著，好像一片打蔫的蘆葦。AL輕輕地拍了一下他母親的肩膀，出乎我們的意料，老人家一睜開眼睛就叫出了他的名字，我們有些小小的激動，因為從去年底他母親有過一次小血栓以後，這是第一次認得自己的兒子。我問她是否記得我，她點點頭，但是叫不出名。AL母親年輕時個子很高，歲數大了以後身子略顯沉重，現在她瘦了很多，淡綠色的開身薄毛衣鬆鬆地掛在身上，肩頭瘦削得有些可憐，但是收拾得很幹淨。電視上正放著一個老電視喜劇叫 “Bewitched”, 因為我們的到來，周圍睡著的幾個被我們吵醒了，一兩位能看懂的，對著電視機笑。AL母親見到我們的興趣沒一會兒就過去了，她一邊盯著電視看，一邊又時不時就去看自己的手表。AL說因為午飯的味道飄過來了，她是在看吃午飯的時間。老人家的手臂比以前細了很多，手表在手腕上轉了圈兒，她每次都用右手去把表盤翻上來，很是吃力。AL把自己的手表給她看-12點10分。她含含糊糊地問了AL一句什麽，AL說桌子已經擺好了，還沒有吃的，一會兒再過去。下麵的20分鍾，她反反複複就這一件事，直到我們推她到了飯桌前才安心。等吃的上來，她對我們就徹底沒了興趣，倒是惦記著鄰座的夥伴還沒有來，一直伸頭往左邊的樓道裏看，直到一個亞洲人模樣的老人走過來坐下她才拿起刀叉。中午飯是每人一片麵包，餐盤裏有烤箱裏燉的罐燜牛肉，土豆泥和豌豆，和每次來時見到的都差不多。我和AL有些哭笑不得，對這些老人來說，一日三餐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有點像我們長途坐飛機，飛機上的幾頓餐，雖然很難吃，但是打發旅途時間的最好辦法。

圖4.“看電視”的老人+AL

下午我們去看了姑姑，AL的姑姑雖然比他母親還老上六歲，但是一點不糊塗，除了有點聾，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健談。姑姑住的是同一所養老中心的不同養老院，建築比較舊，房間也小很多，采光不太好。當然價格也相對便宜，大概買進去要三四十萬的樣子。每天的費用標準是和AL母親一樣的，但是因為姑姑的丈夫生前是二戰的退伍軍人，所以她可以享受一些軍屬的福利。姑姑性格特別開朗，給我們講了一些養老院的趣事，比如：她窗對麵的一個房間裏有個薑色的大毛毛熊，主人是個不算太老的女人，姑姑認為她每天一定是抱著熊睡覺，白天起床才放在窗前。姑姑笑話人家說：沒有我老也是很老的人，還抱那玩意兒，真丟人！接著又說：還有更丟人的，住在她隔壁的一個老太，和另一條走廊住的一個老頭，每天膩在一起，還關門，護士們不喜歡，總是刺棱他們。。。我和AL其實更喜歡去看姑姑，因為能感到生命的意趣。姑姑說她期待下周去城裏聽個音樂會，是養老院的活動。她雖然不像以前那麽靈活，耳朵也不好使，但還會盡量參加一些活動。

圖5：96歲的姑姑

養老院裏每天有車帶老人們去郊遊，買東西，進城等。中心有許多設施，有餐館，咖啡店，影院，圖書館和教堂，教堂也常組織唱歌繪畫什麽的。每個養老院都有醫生和護士，也有理發店和門診部。周日我們再去看AL母親的時候，老人一見我們就麵紅耳赤地指著自己的腳，急著想說什麽但是說不清。我們一看，她右腳裸著，第二個腳趾又紅又腫，關節上還有一個接了伽的傷口留著膿血。護工看到我們來就解釋說：她的鞋子把腳磨破了，正要找護士來處理。過一會護士來了，推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給她上了藥並包了個創可貼。可是老人還是不高興地叫著，我們要求請個醫生來看。半小時後來了個年輕的男醫生，說是從別的養老院叫過來的，他精心處理了一下，說要吃些消炎藥，但要等周一老人的固定醫生來開處方，建議給她穿肥大的鞋子。AL母親這才安靜下來，她還是知道醫生比護士有用，說明還有很強的生存意識。我們臨走前，推著老人到外麵的陽光下走了走，坐了坐，看五彩斑斕的鸚鵡在樹上歌舞。記得以前這位老人最喜歡在院子裏喂鳥。她給常來的鳥都起了名字，哪天少了一隻，她都會惦記。

大自然的生命原來都是這樣的，來來去去，但隻是我們人類懂得惦記，來時惦記著，走時仍會惦記著，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圖6

圖6-7.園裏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