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個電視劇叫《歸去來》，老媽在北京剛追完，說：還行！我閑來無事，就去網絡電視上找來看了幾集，電視劇是講三對六個九零後留學生在美國的留學生活。其中三個富二代，一個官二代，兩個草根。主演有羅晉唐嫣等。劇情挺扯的！可是就在我要下線的時候，女主有句台詞引起我一點共鳴。女主蕭清（唐嫣 飾）是草根女，我看的這段說她在餐館打工時險些被廚師占便宜，富二代追求者信用卡救美。女主被救後對男主說：“不要同情我，我不覺得打工是什麽悲慘遭遇”。嗯？這是偷了我的台詞啊！因為本人一直是這個觀點。

我們這一代從中國來的留學生都是白手起家的，沒有幾個沒打過工的，特別是像我這樣的自費生。如若談起當年的打工經驗，大多數人都怨聲載道的，血淚史，辛酸淚，說不完的苦，道不盡的委屈。我對打工不以為然，但也能體會這些人的感受。依我看來，除了極端案例以外，大多數人打工的苦處無外乎這樣幾點：

一是覺得工種低下。國內文革後最早出來的一批自費生家境好，工作好的多些，一夜之間淪落社會底層，心理上不能平衡。就比如我，在中國的工作每天聽的說的是天下大事，打交道的都是高大上，可出國後倆眼一抹黑，語言不通，什麽都不知道了，打個餐館工還要受沒文化的人刺棱。我的邏輯是，來澳洲也沒人請我，自己削尖了腦袋到這兒了，沒什麽可抱怨的。可我知道有很多中國人心理那是極端的不平衡。

二是工作 又髒又累。92-93年兩年裏我打過一年半的工，工種繁多，包括，織毛衣，餐館，護工，陪老人，買麵包，摘果子，家庭和辦公室清潔等等。哪樣都不輕鬆。我最不適應的是餐館工，可就這種工作做的時間最長。在北京的時候家裏的保姆大姨跟到我18歲上大學，過的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用我家大姨的的話說，我“家裏油瓶子倒了都不會扶一扶”，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可想而知在餐館裏切肉，刷盤子，擦地的活而對我來說有多辛苦。餐館的地是要跪在地上擦的，說苦不堪言真不算過分。還有家庭清掃，照顧老人。。。

三是時薪低。90年代初澳洲正是經濟低迷的時段，工不好找。那時我英文也不好，好工作找不到，能找到的都沒錢。在餐館的廚房打下手，說好一晚40澳元，做6個小時，可人家嫌我幹活慢，為了保住工作我就早去，結果每次都要做八到十個小時。我在澳洲做的第一個工作是給一家旅遊羊毛製品店織毛衣。第一件毛衣我從開始到完成足足花了6周的業餘時間，那件毛衣大的可以裝下兩個我。猜我拿到多少錢？-50澳幣。不過，那是我自己在澳洲賺到的第一個50塊。

四是被老板同事欺負，侮辱，甚至於性侵。性侵也有人在我這兒試過的。93年初我去藍莓子農場摘果子，因為路遠，隻能住在那裏。同去的有兩個從南京來的男人，我和他們同住在農場主沒蓋好的毛坯房子裏。裏外屋，但是沒有門。他們睡裏邊，我睡外邊。一個周末，其中一個男人回大學去了，隻剩我和另一個，那位男同誌就開始動壞心眼。第一個晚上相安無事，到了第二個晚上他開始讓我不自在。好在他還不是流氓，看到我不搭茬兒，嘟囔幾句也就算了。我後來向農場的女主人訴了苦，女主人一好心把我請到她家裏住，每天可以洗澡，因禍得福。打工碰上真色狼的恐怕也有，但畢竟少數。不過被欺辱那卻是家常便飯。我在朗塞斯頓找到的第一家餐館工是在當地最大的中國餐館做跑堂。第一晚上班老板讓我跟著領班學徒，那領班是個幹巴瘦的廣東人，很麻利。可是他說的廣東英文我卻是一句聽不懂。跟他擺桌子，他讓我把一堆碗放在“賴特”，我就放在了left，桌子的左邊，他大叫：No！指著另一邊說：This 賴特（right），that（賴v特left）。原來這位領班的字母裏沒有R隻有L，F又被呑掉了。我一整晚“左左右右 “地猜，越想猜對越猜不對。終於領班急了, 罵我是 “F” 級笨蛋 。 我長這麽大沒被罵過，當時又委屈又生氣，撂下東西, 工資都沒拿就走了。

如果這些故事都寫進電視劇，可以成為生動的洋插隊苦經典。可是，所有發生的這些事，無論當時有多累，多生氣，事後都沒有讓我覺得那是什麽悲慘遭遇。是我沒心沒肺嗎？

我想沒心沒肺不能不說是保持樂觀態度的重要因素之一，我這個人無論出了什麽事都不會失眠超過一個晚上。但是我認為還有一個重要因素讓你可以不把這暫時的辛苦想得太悲催，那就是理想。理想給你希望，希望讓你覺得做這些是權宜之計，不是永久的。隻要有個期限，一些委屈也是可以忍的。我那時的理想就是賺夠學費生活費，把書讀完，找到一個正式工作。雖然我並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正式工作或找到什麽樣的正式工作，但是冥冥之中我有一個信念-我不會一輩子做這些雜役。所以那時無論朋友怎麽勸我通過申請難民資格獲得免學打工的自由，我都沒有絲毫的動搖。因為對我來說放棄學業就放棄了理想。這個理想給我的動力是巨大的，暫時吃些苦不算什麽，一兩年而已。事實是兩年後我真的拿到了需要的文憑和永居，並找到了正式的教師工作。

還有，讓我不覺得打工是什麽悲慘遭遇，是因為打工給了我太多經驗，太多知識，太多人生曆練---

·       我完成第一件毛衣的編織，把它交給店主的時候，店主誇我的織工是一流的，針腳均勻，手感鬆軟，殊不知，僅學會看那圖解就花了我一個周末的功夫，可是我學會了。

·       做餐館前我不會炒菜，在餐館裏我知道炒菜要鍋熱，油熱，肉菜最好分開炒。走出餐館的廚房，我知道我這輩子起碼是不會被餓死的。

·       摘藍莓子是我打過的工裏最舒服的，那農場就在海邊，景色迷人。一月中到二月底是塔州果子收獲最好的季節，摘藍莓要在露水幹了以後，不能太早，適合我睡懶覺的習慣。藍莓樹叢差不多兩米高，正好可以站著摘，還能邊摘邊吃，很愜意。

·       我在朗塞斯頓護理過的兩個老人，在第二年我轉到霍巴特讀書時把我交代給了她們的外甥一家，我和這一家人生活了兩年，他們一家四口成為我在澳洲的娘家人。。。

《歸去來》中的女主蕭清 是一個積極樂觀獨立的女性，她英文好，肯吃苦，聰慧，執著，自信，有理想。所以生活中的艱難打不倒她，她拒絕了富二代的追求，要靠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雖然我佩服電視劇塑造的女主，因為她說“打工不是什麽悲慘遭遇”，不過也很為她遺憾，因為在她最困難的時候，一個高富帥在她眼前晃著那麽一大把金卡銀卡的，無限額，隨便刷，卻被她拒絕了！真可惜這樣的機會當年怎麽就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