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海歸,老知青到哈佛博士 (上)--金陵老宅三代“Wellesley” 學人 (6)
文章來源: 小溪姐姐2020-09-08 18:13:33

對老房子情有獨鍾,到哪兒見到了,就要隨手拍下來,再讓思緒任意飛一會兒。。

金陵老宅三代 ”Wellesley“ 學人(1,2,3,4,5)

在這個連載的第一篇裏,記錄了我家剛搬進老宅後不久的一天,二伯伯袁世莊先生(金陵老宅第一代,1921年“Wellesley” 學人,母親的堂姐)就把她一直精心保存了幾年,發黃的一張人民日報拿出來給我媽看,上麵報導了她的大女兒,也就是安琦表姐(金陵老宅第二代,1947年“Wellesley” 學人)一家四口從美國回國的消息。當時從小愛管事兒的我,也擠在我媽身邊,使勁伸長了脖子,去看報紙上那張不太清楚的,安琦表姐夫婦帶著倆個小女兒1955年11月從羅湖進關回國的黑白照片。

而上個月,就在文學城裏,我竟意外驚喜地找到了60多年前, 那張報紙上照片裏的倆位小姑娘(請讀文學城八月裏的奇遇-喜逢素未謀麵的親人)。

喬安和凱西回國前在美國Ohio家門前的照片,謝謝喬安提供。

今天的故事就由金陵老宅第三代,80年代初“Wellesley” 學人,喬安和凱西自己講述了,希望您讀起來,更感興趣。

喬安給我寄來了她的《海歸回憶》裏的第一章,在文裏她記錄了。。‘有一天,在美國Ohio舒適溫馨的家裏,媽媽告訴她和妹妹,全家要回中國去看外婆了,喬安聽了非常興奮。在她幼小的心靈裏,中國是個神秘又神聖的地方。太陽從東方升起,爸爸媽媽在那裏出生,從父母的言傳身教裏,喬安從小就為爸爸媽媽,自己和妹妹都是中國人而自豪。。’

‘童年最初的幾年歲月裏,在Ohio美國中產社區裏,總被媽媽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樣的喬安和凱西,手牽著手在街上在走,或和鄰居的孩子們一起上學,騎車,滑雪,演戲。。常不絕於耳的是人們的驚歎'Ah, Chinese girls, so cute, so beautiful',每當小姐妹倆聽見了,就更加昂起黑發烏亮的小腦瓜,快樂驕傲地像小公主一樣。可是有一次姐妹倆一起看電視劇,裏麵有一個腦後拖著長長的辮子,麵貌可憎的中國人,姐姐喬安就哭著跑到鏡子前,指著鏡子裏的自己說,中國人不是電視裏那個樣子的。。’

妹妹凱西到底還太小,她隻記得坐在大飛機上,暈機很難受。還記得到了蘇州外婆家,晚上很冷,媽媽把被子折成一個‘大口袋’,裏麵放一個‘湯婆子’,當被窩筒捂得暖烘烘了,她和姐姐就開始玩 ‘鑽口袋’的遊戲。

到了蘇州後,小姐妹倆立刻就深深愛上了用英文給她們講安徒生童話故事的外婆,還有用中文講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舅公(二伯伯的妹妹,叔伯伯)。她們還見到外婆,舅公幫助照看,可愛的南京表弟,一歲的‘智’。兩位老人第一次見到了從美國回來的外孫女兒,心裏滿滿的幸福和高興,耐心地教小姐妹倆用紙疊猴子、小狗、小亭子、小船、小鳥。。祖孫三代親情融融。

55年祖孫三代在蘇州盤門懋莊團聚,右是喬安穿著中式棉襖,前排中是袁世莊先生(姐妹倆的外婆,我叫二伯伯)抱著南京的小外孫“智”,左是凱西,後左是媽媽(安琦表姐),後右是舅公(叔伯伯)。謝謝凱西提供

不久,喬安和凱西告別了外婆,舅公,跟著父母到了北京,住進了中關村的新家。那時小姐妹倆都不會說中文,不過在幼兒園裏,喬安和凱西很快就學會講“老師早”“老師,我要添飯”等簡單的中文。喬安和凱西剛回國的頭幾年裏,還是不太適應,經常生病。喬安得了很嚴重的過敏症,一發起哮喘,就不能上學,就由當科學家的父親教她功課。雖然喬安有時還會作夢,夢見她從小最喜歡的Peter Pan 領著美國的小朋友從窗口飛進來,喬安也就長了同樣的翅膀飛起來,和他們一起飛到窗外,飛回美國。。去吃她喜歡的奶酪麵包還有香腸熱狗,和美國鄰居們還有學校裏的小朋友們一起玩耍。。喬安和凱西慢慢不斷地適應,越來越融入到回國後的新生活裏。

喬安,凱西姐妹和在國內出生的小弟跟著父母一起經曆了反右,大躍進,三年糧荒困難時期。。雖然他們和自己的同代人一樣成長於物質緊缺,吃不飽的年代,在父母的的嗬護下,直到文革前,安琦表姐家三個孩子的生活是幸福的。喬安從小熱愛科學,對媽媽的生物實驗室著迷,對昆蟲等試驗,興趣盎然。凱西喜歡數學,能歌善舞,經常在少年宮表演節目和迎送外賓。小弟更是可愛聰明,上幼兒園時,就能分辨鬆樹和柏樹的不同。兩姐妹乒乓球也打得倍兒棒,在學校和大院裏和表哥組成一隊,號稱戰無不勝的楊家將。。那些年裏,二伯伯家的孫輩們個個品學兼優,健康成長。喬安, 凱西小學畢業後,都先後考上了北京數一數二的名牌中學,進的是俄文班。

然後1966年,中國大陸老百姓包括老人和孩子在內,誰也逃不脫的劫難來了。。這裏省略千萬血淚字。。喬安的回憶裏寫道“1968年,我和妹妹要去黑龍江的阿榮旗插隊,父親(55年老海歸,中科大楊教授)才被特許從牛棚裏出來一天,全家一起照了相,吃了一頓飯。那張合影我一直保存著,我們一家五口,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和我,每人胸前別著一個毛主席的像章,手裏握著毛主席的小紅書。父親消瘦而且臉色蒼白。我穿著一條打著補丁的褲子。大家都麵帶微笑。可是,我們都痛在心裏啊”。

插隊落戶的幾年裏,喬安和凱西在一望無際,地廣人稀的東北農村,每人種著20畝地,廣種薄收。喬安和凱西和那個時代大多數知青一樣,經過了兩年多的文革血淚洗禮後,清醒現實了,但都心甘情願,吃苦耐勞,希望自己在農村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不虛度年華。

姐妹倆在東北吃著玉米大豆雜糧,再苦再難也咬緊了牙關堅持。她們學會了差不多所有的東北農活。尤其是凱西還特別能幹,被評上了最高工分。到了冬天農閑後,她們回到北京家裏,把年終分紅分到的一疊破破舊舊的鈔票存到家附近的銀行去。銀行裏的人聽說她們存的錢,是插隊分紅掙來的,都嘖嘖稱奇,誇獎她們能幹。難道她們的人生就是作一個自給自足的東北農民嗎?喬安和凱西年輕的心靈開始空虛,沒有著落了。。

於是從喬安的博客裏讀到,她下鄉後,重新開始學英文是外婆給她啟蒙的。在多年國內反美反西方資本主義的社會大環境裏,5,6歲滿口英文的喬安和凱西從美國回國後,父母不敢教,自己也不敢講,加上她們文革前上中學又都是學的俄語。喬安和凱西的英文水平在去東北插隊時,大概也隻剩下了26個字母和很少的英文單詞和短句了。

70年冬天農閑的時候,喬安和凱西去蘇州看望親媽(蘇州人稱外婆為親媽)。親媽教會兩位外孫女掌握了國際音標,學會靠字典讀出英文單詞的發音。更重要的是,在她們人生路口彷徨的重要關頭時,外婆提醒了兩位外孫女兒,想要成為有作為的人沒有知識是不行的。喬安和凱西再回東北時,就背著外婆送的英文課本,家裏厚厚的英漢大字典和自己凡能找到的高中數理化課本。從此,她們一邊勞動,一邊自學,雖然一如既往的艱苦,生活卻有了新的意義。

那時除了毛選紅書外,哪怕教科書,都是一書難求啊!喬安在父親執教大學(中國科技大)從北京搬遷合肥時,在大學宿舍的垃圾堆裏居然揀到了一本英文的教科書,沒有封皮,裏麵的課文有莫泊桑的‘項鏈’。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喬安白天勞動哪怕再苦再累,晚上都要就著搖曳,昏暗的煤油燈火,在那本厚厚的英漢大字典裏查找,學習閱讀一段那本書裏的英文。喬安發現讀書給自己每天單調枯燥的強體力勞動生活帶來了莫大的快樂和希望。

後來科大有了新政策,可以招收教職員工家裏的一名知青孩子進校當工人,凱西就去了安徽,在中國科技大的食堂裏當了一名炊事員。她下了班後,就抓緊業餘時間,跟父親學習高等數學,作一本程度很深的英文數學難題。。

當年知青的自學可太不容易了(我自己也有親身經曆)。一天裏從太陽東邊升起,到西邊落山,知青們在地裏田裏,十多小時的強體力勞動後,已經筋疲力盡了。晚上還要打起精神在煤油燈下自學文化知識,冬天手腳凍僵,夏天汗流浹背,蚊蟲叮咬,沒有特別堅強的決心和毅力,是不可能堅持下來的。

七十年代初,喬安已經靠查字典,讀完了母親從親媽家帶來的1500多頁,分為五冊的維克多.雨果的《悲慘世界》。她還翻譯了一本父親找到的英文遺傳學教科書,為自己日後在“Wellesley”學生物專業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喬安在她的博客裏,還特別提到當年東北知青們愛唱的一首蘇聯歌曲叫‘歌唱動蕩的青春’。。

在那風雪呼號的夜晚,從知青小屋裏傳來的,那深沉而悲愴的歌聲,一直激勵著在油燈旁自學的喬安,妹妹凱西還有她們的同學,知青朋友們,在今後的人生道路上,不懼艱險,為了理想,一往無前。。。

時刻掛在我們心上,

是一個平凡的願望。

願親愛的家鄉美好,

願祖國呀萬年長。

聽風雪喧嚷,

看流星在飛翔。

我的心向我呼喚,

去動蕩的遠方。。。。

 

哪怕災殃接著災殃,

也不能叫我們頹唐。

讓我們來結成朋友,

。。。。。

機會和成功是留給準備好和不斷努力的人,喬安和凱西都自學了高中的數理化課程,達到了一定水平,後來喬安被上調到北京在中學教英文,凱西考上了合肥工大。。

然而,喬安和凱西去美國“Wellesley”上大學的夢想什麽時候才能實現呢?.

這裏特別致謝袁世莊先生的兩位外孫女喬安和凱西(金陵老宅第三代,80年代初“Wellesley” 學人)的鼎力相助,本文根據她們提供的文章,博客,電話微信交流記錄改寫。

 

原創拙文,請勿轉載,謝謝!

 

德州還是太熱,這兩天終於下了些雨,到院子裏去,突然發現種了好幾年的爬藤第一次開了很多大朵的粉色花。真是意外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