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前林少華接到了馬蘭花的電話。 “少華,你大哥去廈門了,他讓咱倆也過去。” “我怎麽不知道?” “他讓我告訴你,咱們今晚就過去。” 林少華有些懷疑,他看看表:“這麽晚了,還有飛機嗎?” “有,八點還有一班。我票都訂好了,咱們現在就走,李健送咱。” 林少華覺得不妥,便推辭道:“嫂子,你還是自己去吧,我不太舒服。” “少華,票都訂好了,你就陪嫂子去吧!我沒去過廈門,都說廈門好,一起去玩玩。” 見實在躲不過去,林少華隻好答應。 路上,林少華給大哥打了個電話,說他和嫂子馬上就到。 林少中非常氣惱,在電話裏吼了一句:“你這不是胡鬧嗎?!”然後就掛上了電話。 林少華料到大哥會生氣,但這個電話他必須打。 九點半飛機降落在廈門機場。 林少華和馬蘭花走到接機口,林少中已經等在那裏了。他臉色陰沉,伸手想幫馬蘭花拿行李箱,馬蘭花甩開他的手徑直往前走去。 林少華回頭瞪了弟弟一眼,壓低聲音說:“你簡直胡鬧,怎麽把她帶來了!” “不是我……”林少華想解釋。 林少中沒心思聽他解釋,他快步追趕馬蘭花…… 第二天一早,劉老板開一輛別克商務車來接林少中等人。劉老板是萊絲集團的供應商,跟孟俊立很熟。 很快,他們來到廈門大學。 從車裏下來,林少中、馬蘭花走在前麵,他倆依舊不說話,顯然還在賭氣。林少華跟在後麵,他一邊走一邊欣賞校園美麗風光。石曉楠和劉老板走在最後,劉老板很風趣,不斷講笑話,把石曉楠逗得咯咯直笑。 聽到石曉楠的笑聲,馬蘭花回過頭,狠狠地瞪了一眼。 林少中裝作什麽都沒看見,隻顧著朝前走。 廈大校園真美,像一座大花園,綠草茵茵,到處都是奇花異草和珍貴的樹木。此刻,石曉楠像一隻花蝴蝶一樣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她一會兒掐下幾朵花,一會兒擺出各種姿態讓劉老板拍照。 五十多歲的劉老板跟著石曉楠跑來跑去,嘴裏還不時地喊出幾句撩撥奉承的話。石曉楠搔首弄姿,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許多遊客停住腳步,用狐疑的目光看著他們倆。 林少中也停下腳步,癡癡地望著石曉楠。 看著林少中那副癡情的樣子,馬蘭花氣哼哼地說了一句:“有什麽好看的,騷狐狸精!” 林少中扭頭瞪了馬蘭花一眼,沒好氣地說:“既然沒什麽好看的,那就走吧!” 從廈門大學出來,劉老板把林少中一行送上了去鼓浪嶼的渡船。分手時,他反複叮囑,讓林少中從鼓浪嶼回來前一定別忘了給他打電話。 登上鼓浪嶼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林少中說:“咱們先吃飯吧。” 石曉楠拍著手高興地說:“林總真好!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馬蘭花白了石曉楠一眼,氣哼哼地對林少華說:“你看她那個嗲樣,真讓人作嘔!” 林少華尷尬地笑了笑,不知說什麽好。 四人走到了一家海鮮飯館門前。 林少中進去看了一圈後走了出來。 “曉楠,昨天你不是說想吃螃蟹麽,這家就有。” 石曉楠拍著手說:“林總,就吃這家吧,我昨晚都夢到吃螃蟹了!” 馬蘭花在背後又狠狠地瞪了石曉楠一眼。 一行走進飯館,要了個包間。 包間不大,很精致,桌椅都是黑漆仿古的,裝修也是古代風格,確實有琴島獨特的韻味。 林少中去點菜。 林少華見馬蘭花臉色不好緊隨大哥走了出去。 林少中看中了一隻巨大的螃蟹,服務員過稱後說要二百二十塊。 林少華說:“哥,這螃蟹太大了,不如要四隻小一點的,一人一隻。” 林少中笑道:“這是蟹子王,很少見,一定要嚐嚐!” 林少中對服務員說:“把蟹子清蒸了,然後切成四塊。” 接著,林少中又點了一些其他的菜和兩瓶花雕酒。 點完菜,兄弟二人返回包間。 一進包間就發現氣氛不對。石曉楠低著頭,似乎剛哭過,馬蘭花臉色鐵青。 林少中迅速掃了兩個女人一眼,他愣了片刻,故作鎮靜地向馬蘭花報菜名。 馬蘭花冷冷地說:“你別跟我說,我不餓,你的曉楠餓了,你跟她說!” 林少中碰了釘子,轉身對林少華說:“來,咱倆先喝點花雕。”說著他倒了兩杯酒。 林少華接過酒杯,跟哥哥碰了一下。 這時女服務員端著螃蟹進來了,她把裝螃蟹的盤子放在餐桌上,轉身走了出去。 林少中起身,用筷子夾起一塊最大的放到馬蘭花的盤子裏,“來,老婆,嚐嚐,這可是很難遇到的蟹中之王,光這一隻蟹子就二百二十塊錢。” 馬蘭花盯著碟子裏的蟹塊半天沒動。突然,她用筷子夾起蟹塊猛地摔到石曉楠的碟子裏,吼道:“你剛才不是說昨天晚上夢到吃蟹子了麽?好!蟹子來了,你吃吧!” 馬蘭花用力過猛,蟹汁兒濺了石曉楠一身,石曉楠粉紅色西裝外套和乳白色襯衫上頓時斑斑點點。 石曉楠低頭看著自己衣服,她呆住了。 馬蘭花也被自己剛才的舉動嚇了一跳,她快速瞥了林少中一眼,然後扭過頭去望著窗外生悶氣。 林少中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暴脹,他似乎就要爆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林少中深深地吐了一口粗氣,從上衣口袋裏掏出手絹遞給石曉楠,心疼地說:“曉楠,快,到衛生間擦一擦。” 石曉楠接過手絹跑了出去。 馬蘭花回頭衝石曉楠的背影“呸”了一口。 林少中衝馬蘭花低聲吼道:“馬蘭花,你今天到底想怎樣?!” 馬蘭花也不示弱,“林少中,我今天倒想看看你想怎樣?!難道隻許你們偷雞摸狗,就不讓我說句話麽?!” 林少中端起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重重地砸到餐桌上。 這時,石曉楠出現在門口,她紅著眼睛對林少中說:“林總,你們吃吧,我坐下午的飛機先回去了。”說完,石曉楠扭頭跑出了飯館。 石曉楠一走,林少中的心仿佛也被石曉楠帶走了,他把手往桌上一拍,怒氣衝衝地馬蘭花說:“這下你滿意了吧?好了,你自己玩吧!我走了!”說完,林少中起身也衝出了飯館。 馬蘭花呆呆地望著林少中離去的方向,突然,她趴到桌上放聲大哭,她哭得非常委屈,非常傷心。 林少華呆坐在一邊看著嫂子哭,他很難過,也很尷尬,他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默默地坐在那兒陪著嫂子。 馬蘭花終於止住了哭泣,她直起身子,對林少華露出一絲悲傷笑容。 林少華掏出一包紙巾遞給馬蘭花。 馬蘭花抽出幾張紙巾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嘴裏喃喃地說:“少華,你說,這到底是怎麽了?我們倆風風雨雨這麽多年,怎麽說變就變了?難道就因為我老了?就因為我變醜了?如果是這樣,那人和畜生有什麽區別?” 此刻林少華不想跟馬蘭花討論這些,因為這隻能讓她更傷心。 “嫂子,我們出去走走吧。” 馬蘭花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兒,她深深地歎了口氣說:“少華,咱們走吧。” 那天下午,林少華陪著嫂子走遍了鼓浪嶼島,到他們離開鼓浪嶼時,馬蘭花情緒已經穩定了。 晚上八點,他們登上了回新城的飛機。 飛機起飛了,坐在窗前的林少華凝視著窗外,地麵萬家燈火,他在想象著燈火後麵的家庭。家庭是什麽?家庭是社會最小的細胞,是人類繁衍的基礎,是生命意義之所在。可是,這個細胞又是多麽脆弱,這個基礎又是多麽不穩固,生命的意義又是多麽虛無啊!愛情到底是什麽?難道愛情就像火山噴發,熾熱之後便是一片灰燼?難道就像一樁買賣,交易過後就再不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