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信告訴蓉兒，像每年一樣我聖誕節回家，回中國。到時我會去看奶奶，她，和小樂樂。

我在北京的二舅家見到了表哥。表哥完全變了，不再是那個高傲扮酷，好強衝動，脾氣上來不顧一切的莽撞大男孩。而是一個成熟理智，心境平和的男人了。我把蓉兒信裏的話告訴了表哥。表哥臉色凝重地說：告訴蓉兒，離開那個人。我回內蒙去。兩年之內，我一定會給奶奶和小樂樂蓋一棟新樓。

第二天，我去了蓉兒家。奶奶用炭火給我烤了紅薯，那流著蜜汁兒的甜糯，真是回家的味道啊！在蓉兒家總是讓我感覺那麽美好，親情和愛真的能彌補人生中很多的遺憾和無奈。因為每年都回來，小樂樂仍然記得我，仍然和我很親。小姑娘才四歲多就知道臭美了，穿著我買回來的公主裙，高興地轉來轉去。讓破舊不堪的堂屋裏充滿了陽光和雞飛狗跳。看著天使般快樂的小樂樂。我知道是父母親人的寵愛隔開了小樂樂和貧窮的距離。可這樣的保護還能持續多久呢？小樂樂再過兩年就上學了，那時怎麽辦？我心裏祈禱著表哥能夠盡快實現他的諾言。

在蓉兒的房間裏，我告訴了蓉兒表哥的話。蓉兒愣愣地看著我，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哭得是稀裏嘩啦，肆無忌憚，驚天動地。仿佛一根繃了很久的弦兒，在即將斷裂之前終於鬆下來了。我心痛地摟著蓉兒，心中想像著蓉兒心中的酸楚，和她加在自己肩上那不堪重負的擔子。今天終於可以卸下來了。我對蓉兒說：哭吧，哭吧，我知道你心裏的苦。表哥是個堂堂男子漢，他一定會說到做到的。

蓉兒和表哥都是彼此的初戀，而且是彼此唯一的戀人。我能感受到蓉兒仍然像表哥愛她一樣也深深地愛著表哥。哭完了，蓉兒用又紅又腫的眼睛看著我笑著說：行！我等他兩年。過完元旦我就辭了胸模的工作，回村裏的學校教書。

我悄悄地放下了心中一直揣著的大石頭。

表哥很快回了內蒙，回到大舅的公司上班了。大舅承包的是原來的國營電子元件廠，幾年前已經轉為私營。廠子在大舅的經營下，成功地轉入了電子玩具行業，如今已在國際電子玩具市場占領了一席之地。

前麵提到過，自從表哥誤傷人致死，入獄服刑，大舅和大舅母突然意識到了那麽多年對表哥的疏忽。兩人將過去缺失的愛都一股腦地加倍給了表哥。表哥回家後告訴了大舅大舅母關於蓉兒和小樂樂的故事。老兩口即激動，又忐忑。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幫助兒子實現承諾。讓蓉兒，樂樂和表哥一家團圓。

表哥是聰明能幹的。很快就熟悉了電玩製作工藝和出口流程。一年以後，表哥帶著幾個年輕的技術骨幹，帶著大舅給的資金和訂單，到蓉兒的家鄉辦起了電子玩具廠。又一年過去了，表哥的廠子日趨成熟，訂單接踵而至。生意蒸蒸日上。

第三年開春以後，表哥在蓉兒家舊的宅基地上破土動工，沿著魚塘蓋了三棟房子。一棟給蓉兒的奶奶和爸爸媽媽，一棟是自己和蓉兒的新房，另一棟給大舅大舅母。

奶奶告訴蓉兒和表哥，沒有必要讓樂樂失去天真快樂和單純，卷入表哥和蓉兒的恩恩怨怨。所以他們將永遠是樂樂的姐姐和姐夫。他們可以以姐姐和姐夫的身份，像愛女兒那樣愛她，但永遠不要告訴她真相。

我聽了對奶奶服的是五體投地。心裏又想起了蓉兒父親和奶奶之間的種種神秘跡象。看來奶奶是永遠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真相了。有了這濃濃的愛，他們是不是親生母子又有什麽關係呢？就像表哥和蓉兒叫小樂樂妹妹一樣，有關係嗎？

房子蓋好後，表哥和蓉兒結婚了。大舅大舅母過來參加婚禮，住了一段時間很快就喜歡上了這裏，喜歡上了蓉兒一家。當然最喜歡的是小樂樂。大舅回內蒙後，處理掉了公司，大舅母也辭了電視台的工作。兩人提前退休搬到了兒子身邊。蓉兒一年後生了一個兒子。這次兒子長得像蓉兒。

一切都如表哥當年天真的想像一樣，老婆，孩子，狗。父母，家人，愛。美麗的田園生活。

（完）

清靜中篇小說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