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緬甸克欽人家當女婿 —— 一位雲南知青的自述
文章來源: 劍門奇石2021-03-05 09:46:49

                                   

      多年以前,我去國外旅遊,那次旅遊的日程較長,因團隊中有兩個是單身客人,按照旅行社的規定,應算房差,一次旅程下來,得多出二千多元。剛巧另外一位旅客也是男的,導遊為我們倆考慮,說能否我們倆合住一間房,大家都可省下不少錢,又可免去旅途中的寂寞,我倆都同意了,於是整個旅程我與這位素未謀麵的人一直住在一起。這位與我同住的室友看上去年齡該有七十多了,後來相處久了才知他才六十多,他自己說是生得老相。人在旅途,即使遇到從不相識的人,相互間也會很容易就熟悉起來,何況我們倆一直住在一起有十天,所以在每天的日程結束後回到賓館睡下就會閑聊,也就是在這十晚的閑聊中,我對他的身世就明白了個大概,從而對他年輕時的一番經曆產生很濃厚的興趣。在他零星的講述中,後來還理出了個頭緒,下麵就是經我略加整理後他的自述。

       1968年開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我們上海的初高中畢業生甚至還有沒有畢業的學生就在“到邊彊去,到農村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激動人心的口號指引下紛紛上山下鄉去了。我們上海的大多是去東北和雲南,龍其到雲南去的最多,我當年才十八歲。雲南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就是電影“猛龍沙”、“蘆笙戀歌”與歌曲“有一個美麗的地方”中所描繪那樣美麗又神秘的地方。那天站台上鼓樂喧天,彩旗飄揚,我們這些後來被稱為知青的年輕人戴著大紅花,壯誌淩雲,在一片鑼鼓聲中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興高采烈地登上了開往雲南的列車,此時沉浸在一心要為保衛邊彊、建設邊彊、鞏固邊彊、貢獻青春、滿懷豪情的我卻沒看到前去送行的母親眼中的淚水。火車剛開始啟動的瞬間,站台上與車廂內就一下爆發出無數離別的哭聲,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絕不為過。在汽笛聲中火車向著南方呼嘯而去,隨著列車的前行,窗外的景色不斷地變化,幾天下來,電影中亞熱帶熱帶的旑旎風光漸漸顯現。畢竟是年輕人,早巳把站台上的一幕忘記,大家高興地想象著即將到來的兵團生活。火車到了昆明,又登上大客車,開始在綿延不絕的崇山竣嶺中緩慢前進。那泥石鋪就的公路顛簸得屁股生疼,公路兩旁不時出現的懸崖絕壁令人駭怕,汽車行進的速度實在慢,有時走了一整天,才總共隻行駛了五六十公裏。那天傍晚,我們就到了一個小縣城,說是縣城,實際上還沒我們家鄉那邊的小鎮大。從縣城到兵團所在地還得坐卡車走上一天,最後尚須步行才能到達,那崎嶇的羊腸小道有時還穿行在原始森林中,走上個把小時就累得爬不動了。但見路邊高大挺撥的大樹,樹根深深地紮在石縫中,各種形態粗細不一的野藤從高大的樹冠上懸掛下來,很是壯觀。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花香,有著色彩斑爛羽毛的鳥兒在樹叢中飛來飛去,歡快地鳴叫著,可是我們卻沒有一點欣賞這美景的閑情逸致,隻想早些到達躺下休息。經過一天的奔波,終於來到了猛臘縣南臘河畔的雲南生產建設兵團。我們在一排破爛不堪的茅草房前仃下,這兒沒有半點部隊的影蹤,隻有滿山的叢林,崎嶇的山路,那裏有來前告訴我們的說兵團到處都是“頭頂香蕉,腳踏菠蘿,摔個跟鬥兩把花生”的美好情景。當我們灰頭土臉失魂落魄地坐在草房裏的竹上床時,恐慌與寂寞襲上我們的心頭,聽著蟲鳥淒涼的鳴叫聲,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似乎受騙的感覺。

       接下來艱苦的生活與高強度的勞動更使我們對前途失去了信心,每天吃的是少油沒鹽的飯菜。沒有蔬菜,把芭蕉杆心切碎用清水煮一下,然後放在鍋裏用小竹片攪拌,取出其中的絲絲,略放點油鹽就是一道菜了。還有被我們戲稱為“玻璃湯”的一道菜,說白了就是一眼能見到底的鹽水上麵漂浮著幾片菜葉。至於主食則是苞穀大米與蕎三合一蒸飯。這勞動的強度那是以前從沒經曆過的,為了種植橡膠,我們得翻山越嶺去原始森林裏,用大板斧,拉鋸,全憑人力把幾人合抱的大樹砍倒,被砍倒的大樹倒下的刹那間,大家趕忙躲到樹幹倒下反方向的石頭下,隨著一聲巨響,整棵大樹轟然倒塌,爬滿樹梢的粗大的藤蔓象一張巨大的網罩了下來,樹枝樹葉把我們埋在厚厚的樹葉下,整個過程非常驚險。繁重的勞動,手上都起了血泡,破潰後隻能用毛巾包住繼續勞作。原始森林裏都是參天大樹,遮天蔽日,擋住了光線,顯得非常暗淡,林間腐敗的枯枝落葉總有尺把深,在上麵行走就如走在棉花毯上一樣,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植物腐敗後發出的難聞的黴味。林中又有吸血的螞蝗,還有那雲南十八怪中號稱“三隻蚊子一盆菜”的特大蚊子,若把它的腳攤平,準有一張報紙的四分之一版麵大,這家夥咬起人來一點不含糊,一咬就是一個大皰,又痛又癢。砍下的樹幹鋸開後,還得人力背回去蓋房用,那得翻過兩個山頭一道溝才能到達營地,往往累得從開始的十步一仃,以後是五步一仃,最後是爬一步仃一下,到達目的地後整個人就癱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來。在我們到來之前,這兒巳經有橡膠種植園,除了砍伐原始森林外,還有的工作就是采膠。這采膠得在淩晨三點開始,我們穿行在莽莽橡膠林中,額頭上罩著一隻照明燈,看準部位一刀切下,潔白的乳液就汩汩流出,順著固定好的槽流進綁在樹幹上的空碗裏。這樣一直要幹到太陽出來,如此晝伏夜出,過著黑白顛倒的日子,林中勞作時還得提防被蚊子毒蟲毒蛇咬傷。

       勞動強度大,吃的又是少鹽沒油,住的草房漏風透雨,有時雨緊風驟,屋頂的茅草一下被風卷走,土牆也垮蹋了,床上的被子、屋內的東西都被淋濕。這雨有時一下就是一個星期,我們隻得踡縮在屋內,連門也出不了。由於水土不服,很多人發燒拉肚,還有人染上了瘧疾,一陣冷得發抖,一陣又熱得恨不得跳進水中,這種傳染病在我們家鄉那邊早就絕跡了。為了逃避繁重的休力活,知青們就想法泡病假,有的故意把手割破,有的喝碘酒鬧胃病,有的就幹脆躺在床上不起來。兩三年下來,大家也就對前途失去了希望,有人寫了一首詩:“我們說青春無悔/是因為無可奈何/隻能自我安慰中/尋找解脫每一天/痛苦的風雨曆程!”一些家中有門路的在回家探親後就如黃鶴一去不複返了,大部分的知青不知何處是歸宿,再也沒有了來前的豪情壯誌。在知青中鬥毆,偷雞摸狗的事也常有發生。兵團中對知青吊打,侮辱,強奸女知青的現象也時有發生。多年後雲南知青北上進京請願團的糾察隊長李長壽曾寫過一首歌:“花樣的年華生命的春季,享受陽光接受再教育。鬥毆,演出武打的好戲,偷雞摸狗自有道理。啊!連長,我不是壞青年,寫份檢查交給你。”雖說生活艱苦,前途暗淡,然而我們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也憧憬愛情。知青中年齡參差不齊,有的巳經近三十了,還沒有對象。有人也寫了首打油詩:“深山牛郎三十一,沒有婆娘心裏急。革命事業無後繼,打著燈籠找婆娘。”在對未來失去希望後,少數知青也與當地農場老職工的女孩子成了婚,也有找了當地少數民族的女孩子,也有知青與知青結婚的。當時在知青中這些找到對象的很得其他知青的羨慕,不過到1979年知青大返城時,為了返城而發生驚心動魄人格裂變的這些巳婚知青們,卻撕破了當初柔情蜜意的海誓山盟,打碎了溫情脈脈的愛情與婚姻,拋下了繈袍中嗷嗷待哺的嬰兒,奔向當年離開的家鄉,留下了諸如電視連續劇“孽債”中多少人生的悲歡離合,此是後話了。

       轉眼間,我到兵團也有三個年頭了。說來也怪難為情,青春年少的我也有了青春的衝動,但臨別時父母親諄諄囑咐,千萬別在那邊成家,因為我在家中排行老大,下麵有兩個妹妹,他們期望著我總有一天會回去,此後的每封家書中也一直叮嚀我不要談戀愛。所以我眼看著有些知青結了婚,雖然心中有些眼紅,卻牢記著父母的話。有一天,我與同連隊的一位四川知青去縣城辦事,這位知青年紀比我大了三歲,而且巳經與當地一個傣族姑娘結了婚。那天正是傣曆新年,場壩上有個傣族姑娘在賣雞肉,那姑娘長得可真漂亮,穿著一件淡綠色的緊身內衣,外麵罩著窄袖短衫,袖管長而細,下麵穿著紅色的筒裙,拖到腳麵,腰間束著一根紫色的腰帶,腰身細小,下擺寬大,因此顯得十分修長苗條。我見那雞肉很新鮮,就蹲下想挑選一些,那姑娘叫我坐下吃,又紅著臉問我可不可以與她一起吃。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呆呆地看著這位姿容秀麗身材曼妙的姑娘不知說什麽才好,我的同伴就湊著我耳朵說這姑娘看上我了,若願意的話就可以跟著她回家,我一聽就急了,趕忙拉著他離開。走出一段後,回頭看那姑娘還在朝著我們走的方向張望。回來的路上,他告訴我,在傣語裏稱男青年為“貓哆哩”,女的為“騷哆哩”,剛才那個姑娘是在找對象,在傣族中稱“趕擺黃悶雞”,這是傳統的男女戀愛方式。

       在壩場上邂逅那個傣族姑娘後,她那俊俏的形象就時常會浮現在我的腦海,令我心猿意馬,魂不守舍,時不時的在那四川知青麵前提起。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告訴我一個好消息,原來他的傣族妻子與那姑娘住在鄰的一個寨子,本就認得,並答應我什麽時間帶我去她們寨子裏看看。這四川人真的也是很熱心的人,不久之後他還真地把我帶到了她們的寨子。那天我倆利用一個休息天,在她妻子的帶領下,一大早就翻山越嶺,走了好久,在一處懸崖峭壁下,見到不遠的山下有一大片香蕉林,其間錯落有致地夾雜著一些茅草屋,矇矇矓矓,在白雲下時隱時現。不久我們就下到山穀,來到了雲霧繚繞著的山寨。山穀裏長著碩大的椰子樹,樹梢上簇擁著椰子,粗壯的菠蘿密樹上懸掛著足球般大的菠蘿蜜,還有那隨風搖曳的開滿著各種顏色花兒的美人蕉。一棵叫不出名兒的樹上開滿著一層層如同火焰般的小紅花,龍眼樹枝上綴滿串串龍眼。還有那有著巨大樹冠幾人合抱的榕樹,它那無數的氣根一直穿行到很遠很遠。那女孩家的屋子都是用木料建成的,共有兩層,樓下不住人,樓上屋子的中間是個火盆,也許是多年的煙薰火燎,屋內木板的牆壁又黑又亮。她的母親很熱情地邀請我們坐下,捧出她們自采的茶葉泡的大葉茶,那茶略帶些糊味,真的好香。女孩子幫著她母親張羅,一刻也不消仃。這個村寨裏有五十多戶人家,有漢族,苗族,還有景頗族,但以傣族為主。女孩的母親會說漢語,她告訴我們,她丈夫當兵複員後在農場工作,以前曾是農場的付場長,後來農場轉為兵團,他就成了一名營長,與我們團相距不遠(說是不遠,其間卻隔著兩座山),女孩在營衛生所當衛生員。快到中午,母女倆邀請我們吃飯,我們也就老實不客氣的吃起來。那飯很糯,是用糯米一起煮的,我們也學著她們用手抓著吃。菜有肉,野菜,都叫不上名字,隻有一種叫擺夷柱棍的,以前也吃過,菜肴中還有一些昆蟲我不敢吃。飯後我們稍稍休息了一會就回了,因為還得走上兩個多小時的山路,臨走前我們把四川人妻子為我們準備的小禮物送給了她們。送我們出寨子時,女孩紅著臉悄悄地對我說,以後可以去衛生所找她。

       自打那次去過這姑娘家後,我早把父母叮囑我不要在雲南找對象的事忘到九霄雲外,還假裝身體有病爬過兩個山頭去衛生所看她,她也在休息的時候來我們營地。我倆常倘佯在小溪邊,聽著潺潺的水聲,望著連綿的群山,蔥鬱的林木,聞著奇花異草的芬芳,聽她象夜鶯似地唱著本族古老的民歌,她靜靜地聽我講述我遙遠故鄉的故事,憧憬著有一天我倆能一起回到我的家。有一天,她突然急匆匆地來找我,把我叫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消息,是剛從她父親那兒聽到的,說兵團中有知青向中央寫匿名信,誣篾上山下鄉,經過筆跡比對,懷疑是我寫的,所以來問我,我一下被嚇悶了。原來這信確是我寫的,因為來雲南後,我們知青沒有得到來前所許諾的條件,又看到兵團中那些當官的對我們知青打罵,欺侮女知青,甚至強奸女知青,各級領導又是官官相護,我氣不過,就寫了信向上反映,因想若是寫到兵團上層,肯定沒用,所以直接向中央寫舉報信,不想這惹下麻煩了。她又告訴我說若是查出是誰寫的那是會當做反革命的,此時我想起前幾年我們那兒有個中學生因為收聽敵台被槍斃了,不由得非常害怕,就向她老實承認信確實是我寫的,她一下臉色發白。我說怎麽辦?她鎮定了一下說,隻有逃出去,否則被抓即使不槍斃也會坐牢。當天晚上她帶了一些幹糧與一把砍刀還有季德勝蛇藥和治療虐疾的喹嚀,送我從林中的一條羊腸小道,向中緬邊境前進。我們所在的地方本就離緬甸不遠,常有人從林中的秘密通道到緬甸,巳經看得見老緬那邊的房屋了,她把身邊僅有的三十元錢給了我,說在緬甸,人民幣比老緬幣值錢,這些錢也可在開始時對付段時間。分別的時候到了,我對未來感到恐懼,也懷疑我倆的這次分別是否會是永別,真的讓我感到了生離死別的滋味。我又很擔心,她回去後會不會因走漏風聲而受到牽連。就樣,我一步三回頭的走向緬甸,每次朝後看,總見她向我揮著手,直到被叢林擋住視線看不見她為止。

      越過國境,我就名符其實地來到了異國他鄉的緬甸。說起緬甸,中學地理課上讀過,緬甸與我國山水相連,曆史上部分國土在我國版圖內,明清時還是我們的藩屬國。南明最後一個政權永曆王朝的永曆帝被吳三桂追殺至緬甸,緬王不敢得罪吳三桂,就把永曆帝及隨從二千餘人交出,永曆帝被吳用弓弦縊死。這吳三桂,可真不是個東西,李自成打到北京,按理他是大明臣子,又重兵在握,應該去勤王才對,他卻為了保全他的榮華富貴,轉而去投奔李自成,不想半路聽說愛妾陳圓圓被李自成部將劉宗敏所奪,於是把山海關大門打開,引清軍入關。明末清初詩人吳梅村《圓圓曲》中譏諷他“慟哭三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這大漢奸後遭清庭猜忌,又舉兵造反,此時他又貓哭老鼠,居然腆著他那牛皮厚的老臉去祭奠被他縊死的永曆帝。清代修的明史中記錄了一些漢奸的貮臣錄,我看這吳三桂就是個叁臣肆臣,令人不齒。我剛到緬甸,先在一個與我國接壤的邊陲小城,它位於緬甸撣邦東部的茂密從林中,這兒華人很多,賭場,妓院,毒品充斥。我剛到這兒,沒有一技之長,找不到工作,隻得倘佯在街頭,帶來的錢倒快用完了。幸虧天無絕人之路,有天在街頭遇見一個說上海話的,知道我急需找個工作,又知道我除了有些力氣外一無所長,於是介紹我去趕馬幫。上世紀三十年代前,滇西地區通往內地隻有一條名為“南方絲綢古道”的通道,蜿蜒曲折在崇山竣嶺之間,靠人背馬馱,路上隻聽見馬蹄踏在石子上蹦蹦往後掉的聲響。我成天就跟在馬屁股後,遇到上陡坡馬爬不上去,還得推著馬屁股,有時馬尿馬屎就直接撒落到我頭上。馬幫販運的貨物各種各樣,其中還有鴉片。馬幫走在山中,山中也隻有那種雞毛小店,店裏隻管住,吃與喂牲口都得自己介決。就這樣我跟著馬幫大約半年多時間,覺得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就想著離開,不過也不知去哪兒。馬幫裏有一個也是雲南過來的知青,他告訴我,有一些雲南知青來緬甸參加了緬共。原來1968年,在五十年代初因革命失敗而銷聲匿跡十多年的緬共又借勢而起,在中緬邊境孟古建立東北戰區。雲南邊彊的知青抱著把青春和生命獻給正在爭取解放的緬甸人民的革命鬥爭、獻給世界上最壯麗事業的號召下越過國境奔赴緬甸參加革命。知青的加入,極大地提升了緬共叢林遊擊隊的文化軍事素質,在眾多的緬共王牌部隊中知青占了一半,為緬共立下了汗馬功勞,一些知青也在軍隊中身居要職,到1989年脫離緬共時止,中國知青中有中部軍區副司令鮑有祥,中央警衛旅政委羅常保,815軍區司令林明賢,東北軍副參謀長蔣誌明等出名的人物。聽了他的介紹,我就跟著他投奔到林明賢的部隊。林是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他也曾是雲南知青,此人頭腦靈活,為人精明幹練,1969年加入緬共從當戰士開始,為創建緬共人民解放區立下赫赫戰功,在緬甸有“叢林林彪”之稱。隨著我國政府與緬甸政府關係的改善,中國政府不再支持反對奈溫總統的緬共,為了生存,緬共武裝轉為以毒養軍,從革命者變成毒販集團,其主要力量分裂為緬北的四個地方武裝,形成特區,而林則成了第四特區老大。當年抱著解放全人類雄心壯誌的緬共中的知青也於戰爭結束後流浪到金三角。數十年過去了,當年這些流浪到金三角的知青如同被意外灑落的種子,在異國他鄉自然地生長,凋謝,有的成了大毒販,有的無聲無息地成了荒塚中的一堆白骨,有的幾經輾轉回到了國內,就此走上了各自的人生道路。我在林明賢的部隊裏耽的時間不長,部隊裏每天晚上的學毛選、天天的三忠於、早請示晚匯報,還有那艱苦危險的戰鬥生活讓我喘不過氣來,那個帶我來的人也在一次戰鬥中犧牲,我嚇怕了,於是就開了小差,輾轉到了金三角。

      說起金三角,它之聞名遐邇因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鴉片、海洛英等毒品的產地及販運地。它位於緬甸、老撾、泰國三國交界地帶,這兒交通閉塞,山巒疊嶂,高低起伏的山脈形成了立體分布的氣候,山下的人酷熱難耐,而山頂的人卻要圍著火塘取暖。金三角種植罌粟的曆史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葉,英國殖民者是鴉片的始作俑者,他們在金三角埋下了罌粟種子,也為全世界埋下了貽害百年的禍根。一百多年來,這裏的罌花花開花落,槍聲此起彼伏,各路草莽英雄在此有槍便是草頭王,成了每一個政府厭惡其無法無天,每個緝毒官員都想踏平之處;但也是癮君子們向往的地方,是勇敢的人、冒險家、亡命徒的賭場和樂園。緬甸的金三角包括緬北的撣邦,克欽邦。抗戰時期,國民政府派遣十萬遠征軍入緬參戰,可惜在一次戰役中十萬將士陷於日冦重圍,六萬戰死,部份返國,有一部份則留落在緬甸,在這兒繁衍生息。1949年國民黨在敗退台灣以前,有一小股國軍被解放軍追出國門,其中第八軍709團在團長李國輝帶領下退至金三角地區,與滯留在當地的原國民黨抗日遠征軍第六軍93師、第26軍278團殘部合併成一股武裝力量並收編了當地各種民族武裝。失去了台灣援助的這支部隊為了生存,就幹起了武裝販毒的生涯,從而開啟了鴉片武裝貿易的先河,李國輝也成了金三角毒梟的開山鼻祖。各路販毒好漢在此打打殺殺,連緬共瓦解後,其軍隊也加入販毒行列。風水輪流轉,莊家換著坐,你方唱罷我登場,金三角的舞台從未冷場過,各路梟雄前赴後繼,雲譎波詭,強龍地頭蛇紛紛爭霸,占山為王。英國人,國民黨,緬共,蒙泰軍(坤沙)等相繼在此稱雄,李彌,提希文,李文煥,羅星漢,坤沙都曾在此擁兵自重,從而在金三角隱秘而複雜的紛爭中產生出傳奇的曆史人物,演繹了多少鮮為人知而精彩絕倫的故事。金三角大名鼎鼎的毒梟張奇夫可為代表,此人泰國名坤沙,緬甸名關約,其祖父是雲南人,坤沙自小就繼承其父的土司職位,因躲避撣邦間部族仇殺,故自幼一直逃亡在外。他曾在國民黨軍殘部中接受軍事訓練,後自己拉起隊伍,不斷收留各路武裝的散兵遊勇,力量逐步壯大。1967年在與另一販毒集團羅興漢大戰取得勝利後就控製了金三角70%的毒品生產和貿易,成了當地最大毒梟,他的雙獅地球牌海洛英,鼎鼎大名,堪稱毒品界的王牌。其間他也曾被緬政府逮捕,但卻不敢殺他,後緬甸政府將其釋放,1993年坤沙公開宣布成立撣邦共和國,自任總統,但隨著內部分裂,遂向政府投降,並取得特赦,此後他在仰光居住在軍隊保護的毫宅中。據說坤沙象個白麵書生,並無凶神惡煞的樣子,雖識字不多,卻頗尊重讀書人,為人隨和,對同伴也甚講義氣,對族人很重感情。他治軍恩威並施,威望很高,真的很難將他與大毒梟聯在一起,倒象一個草莽英雄。

       在去金三角的一路上,我真是曆盡了艱險,為了離開可能的追捕,我隻能穿行在熱帶雨林中,忍饑挨餓,還要躲避野獸的襲擊,毒蟲毒蛇的叮咬。當迤邐來到克欽幫時,我早巳衣衫襤褸,胡須滿麵,骨瘦如柴,不過我也總算誤打誤撞進了密支那。密支那坐落在伊洛瓦底江畔,二戰中盟軍在此與日軍作戰,取得了輝煌的勝利,被稱為密支那大捷。位於密支那北部的野人山,當年遠征軍穿越這800裏的大山時,由於叢林密密,道路艱險,杳無人煙,瘴癘橫行,許多人倒在路邊,最後隻剩下很少一部份走出大山,一部份進入印度,部份回到雲南,還有些人就流落在當地。密支那是克欽邦的首府,說起克欽幫,這兒以前是中國的領土,明代曾是雲南的一部分,1948年緬甸獨立後,成立了克欽邦。1961年建立的克欽獨立軍實際上控製了克欽邦,主要從事玉石與毒品的走私,當年克欽軍與政府軍常在這兒打打殺殺,兵連禍結,所以很不太平。居住在這兒的克欽人據傳說是炎帝的分支,據史料記載,克欽人與我國古代氐羌人南遷有關。克欽人自稱景頗人,與我國雲南的景頗族是同一民族,民風慓悍,男人喜穿黑色對襟上衣,下穿圍布或短褲,常佩刀,女的一般穿黑色短衫和花圍裙。境內多山,北部山區有許多河穀平原,種著鴉片,我來密支那一路上就見地裏開著姹紫嫣紅的花,那花瓣很大,莖杆直立,似亭亭玉立的蓮花一樣,那時我不由想起上小學時看過一本《綠野仙蹤》的童話,童話中的小女孩艾麗與她那形影不離的小狗道道希加就曾迷倒在一片盛開著的罌粟地裏,想不到二十多年後,我居然真地來到了這罌粟的國度。

       我躑躅在街頭,手頭的錢也差不多化光了,如果不趕緊找個謀生的手段那真的要餓死在這異國他鄉了,此時命運再次對我眷顧。我住的那個小旅店老板是當年遠征軍的後裔,他的母親是當地族人,看在同胞的麵上,他把我介紹到他母親老家做開采玉石生意的親戚家,於是我又來到了緬甸最早也是最有名的翡翠玉石產地帕敢。帕敢地處克欽邦西部流經緬北山區的霧露河流域,這裏山巒起伏,盡是未開墾的熱帶雨林,林中參天的大樹、茂密的灌木叢林,樹木之間交織著枝枝蔓蔓,鬱鬱蔥蔥,連綿不絕。從前這兒荒無人煙,然而大自然卻在其中孕育了這獨一無二的美玉,正是藏在深山人未識。據說翡翠這一名稱來源於一種鳥,雄的羽毛豔紅,叫翡鳥,雌的羽毛為鮮綠,名翠鳥,翡翠的顏色極像這鳥的羽毛,故名之。不過翡翠的顏色還有多種,但紅綠兩色最為人們鍾愛。從明清直至解放前,大批中國人到這裏挖寶,當地有句話叫“窮走夷方急趕場”,夷方指的就是這兒。人們懷揣著發財的夢來到這兒,但能否挖到玉石,還真不好說,得一靠經騐,二憑運氣,有很大的偶然性。石料開出來時外麵包裹著一層皮子,無法分辨出內部的情況,買來的石料得付清款後才能打開,所以一直有“一刀富,一刀窮”之說,也因此在礦上發生了許多令人咋舌大喜大悲的故事。民國年間,有位玉商段盛才,化重金從玉石場買回一塊料,請許多行家看後都直搖頭,無人肯出價,他隻好自認倒黴,便把它隨意放在家門口,讓過往的人拴馬。日積月累,石料被馬蹄蹬出一塊晶瑩的綠色,引起了他的注意,請人切開一看,竟是水頭出色的上好翠玉,做成的手鐲看上去就似清澈透明的小溪中有綠色的小草隨著水波飄動,每副手鐲要價動輒數千銀元,於是段家玉就此揚名。

       挖礦是非常辛苦的,往往還有危險,到玉石場隻有崎嶇不平的山路,路麵坑坑漥漥,開出的玉石運出與糧食日常生活用品的運入全靠人背馬馱,采礦也主要用鉋鋤人工挖,沿河兩岸的簡陋平房就是挖礦人生活的地方。數百年來,沿河的一座座荒山被削平,甚至被挖成上百米深的大坑,廢棄的土與碎石又堆成了新的山丘,在廢棄的石堆中不少人還在裏麵掏,有時確實也還能撿到一些另星玉石。我來的這家人家,祖上一直是當地的山官,緬甸獨立後,這山官就取消了,好在他們家一直就有玉石礦在開采,並在鎮上開了店鋪,也算自產自銷,還捎帶著收購。我在馬幫時跟著他們也懂了些怎麽看玉石,稍稍有點兒經騐,再加有親戚的推薦,所以當家的叫我就在鋪子裏幫忙,有時也叫我去礦場上看看。也是我時來運轉,有天我在礦場上,一腳踢到一塊石頭,仔細一看,在皮子脫落的地方發出些許綠色,於是就把它帶回鋪裏,並告訴了老板,他見了也認定是塊好玉,當下叫人開出來一看,還真是水頭很好飄綠的一塊好料,老板很高興,得著這麽一塊好玉,又賣了個好價錢,最主要的是認為我老實。從此就對我括目相看,店裏的事大多由我招呼著,當然越是如此我越是小心翼翼,覺得在我非常困難的時期承他收留了我,實實從心底裏感激。老板家除夫妻倆還有一兒一女,兒子自小是殘疾,長得十分矮小又難看,兩個眼睛很小,眼梢向上吊起,兩眼之間離得又很開,智商也很低,幾年後我把他帶往曼德勒大醫院去診治,方知這病是人類最早被確定的染色體畸變所致的唐氏兒,而且也治不好。兒子是這樣,女兒卻長得很漂亮,又十分乖巧伶俐,因兒子沒用,於是老兩口把希望都寄托在女兒身上,一直想找個好點的人招作上門女婿,東揀西挑的總沒有中意的,雖然巳二十多了,仍沒找到如意郎君,當地的女孩兒像她這年紀早作媽了。我在他們家一待就是三年,三年來他們全家真的把我當自家人一樣,老板還聽了我的建議把店鋪開到了密支那,這小鎮上就留了個小店鋪,僱了人經營,因還有礦上的事要操心,所以我幫他兩頭跑。這年我也二十九歲了,以前因為心中一直放不下當年有恩於我的那位傣族姑娘,所以從沒想過成家的事,然而這一幌將近十年了,看來我也沒希望回去(那現行反革命的帽子一直壓在我頭上喘不過氣來)。這三年來,老板的女兒對我很親,而且她長得也太像那位傣族姑娘了,也許老兩口早有意把他們的寶貝女兒招贅我當個上門女婿。終於有一天,當初把我介紹過來的那個旅館老板在一次酒足飯飽後向我提出是否願意留下來當他家養老女婿,當夜我思考再三,想我離開故鄉也將十年,這十年來也從未與家中通過音訊,我的年齡也一天天大上去,是該安個家了;但一想到雲南那位傣族姑娘當年冒著風險把我送出來,這十年來,我一直思念著,夢中時常出現她那天與我分手時的情景,於是有點兒猶豫起來,就把我心中的想法告訴了他。他說傣族姑娘往往出嫁很早,這麽多年了,孩子也應該很大了,他勸我就在緬甸算了,若是回去,那我還能有好結果嗎。最後我還是聽從了他的勸告,就在這克欽人家當了女婿,沒幾年還有了一兒一女。玉石的生意也越做越好,我對自己眼下的處境很知足,就是想起家中的父母還有那傣族姑娘,不免有些惆悵傷感。

       在做玉石生意的人中有不少中國人,其中也有當年的雲南知青,開始我不敢把自己的情況說出來,而且我在緬甸生活多年,又能說一口流利的緬語,所以他們都把我當成本地人。我從他們口中得知,早在1978年底,震撼全國的雲南知青大返城運動爆發了,據說導致這次運動的原因是當年全國上山下鄉工作會議形成一個《知青工作四十條》的決議,其中明確規定今後兵團知青一律按照國營企業職工對待,不再列入知青政策的照顧範圍,這條規定徹底破滅了滯留邊疆兵團知青回城的希望。西雙版納橄欖垻農場上海女知青徐玲先分娩時難產,而此時農場的赤腳醫生卻未及時處理導致母子不幸雙亡,她之死成為這場風暴的導火索。本來知青中就對一部分有後台的知青通過各種渠道返城與兵團中迫害知青的行為充斥不滿情緒,這位女知青的死無疑是火上澆油,於是掀起了罷工潮,並組織北上進京請願團。經過知青們不懈的努力,終於知青返城風暴就以星火燎原之勢從雲南蔓延到了全國。當年我們兵團的知青大部分回了各自原來的城市,也有少部分留在了當地,這其間又演繹出了多少生離死別的人間悲劇,他們又告訴我文革中的一些所謂反革命罪也都平反了。在知悉了這些情況後,我心中就有了底氣,決定回去一趟,一是去看看父母,另外也是想去探望一下那位救過我命的傣族姑娘。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先來到當年兵團所在地,正是物是人非,這兒早巳人去樓空,除了幾處散落在叢林中的知青墓地,再也找不到一個熟人,那四川知青倒是帶了他那傣族妻子回了四川,可惜當年隻當一輩子就留在邊疆了,那時連電話也是很希罕的,手機連想象也無法想象,所以就沒有留下彼此的聯係方式,後來就是匆匆出走,所以對她就更無從打聽下落,真是後悔不迭,最後我隻得怏怏經昆明回到闊別十多年的故鄉上海。到了家中,正是悲喜交集,當年因我的事牽涉到家中,父親多次被批鬥,最後怎麽死的也一直是個迷。母親因痛惜父親的死,就此落下病根,終年躺在床上,兩個妹妹也因為我的事沒有分配到好工作,她們隻當我巳經早就客死異鄉了,總之不管怎麽說吧,親人總算團聚了。不過我在上海既無戶口,也沒身份證,幸虧後來遇到在雲南兵團的知青,他們回到上海後,也有了工作,雖然大多工作不是太理想,但覺得離開了雲南那個當年的蠻荒之地也很滿足了,當然其中也有小部分人憑借父母的餘蔭,有做生意發財的,也有當官的。萬般無奈下,聽說我同校的一個雲南知青回來後在某區公安局當付局長,念在同是知青的份上,他為我一路綠燈,很快就幫我解決了戶口,補領了身份證,這樣我可以落腳在上海了。按照我母親的意思,我在外漂泊多年,應該回上海來生活,後來在得知了我在緬甸的遭遇後,也就不再堅持了。在上海的日子裏,我找到不少當年的雲南知青,雖然在雲南時並沒在一起過,但隻要說起是雲南知青,都是天涯淪落人,不禁有些親切感。我也試圖能不能從他們中打聽到她的下落,可惜大家都不知道,當年光是上海去雲南的知青就有將近五萬之眾,茫茫人海想找到一個人豈非如大海撈針。在與他們的交談中,感到我還是非常幸運的,因為當年因反革命匿名信被打成現行反革命的有不少被槍斃的,即使不槍斃也坐了多年牢,直至近年方得平反,由此我更是懷念她了。

       在上海耽了一個來月,我感到自己巳不能再融入這個喧囂的大都會了,於是更想念我異國他鄉的妻兒,還有對我恩重如山的嶽父母。宋代文學家李覯詩《鄉思》中“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杜甫《大麥行》中“安得如鳥有羽翅,托身白雲還故鄉”,我本來的故鄉早巳不再是我心中的故鄉了,倒是反將異國他鄉認作了故鄉,人世間的事真的難以逆料。回到緬甸後,我看到國內翡翠行情越來越好,於是在瑞麗也開了店,我就在中緬之間長年穿梭往來,每次回國內,總要去打聽她的下落,我隻是想見見她,知道她生活得好就可以,可惜這麽多年下來,總是沒有一點點音訊。每次走在熱帶的叢林中尋找她的足跡,我就會情不自禁的在心中默默地唱著那首令人十分傷感的歌:“為了尋找愛人的墳墓,天涯海角我都走遍,但我隻有傷心地哭泣,我親愛的你在哪裏?叢林中間有一株薔薇,朝霞般地放光輝,我激動地問那薔薇,我的愛人可是你?夜鶯站在樹枝上歌唱,你這唱得動人的小鳥,我期望的可是你?夜鶯一麵動人地歌唱,一麵低下頭思量,好像是在溫柔地回答,你猜對了正是我。”年複一年,如今我也老了,但每次總要去看看當年兵團所在,希冀有一天奇跡的發生,然而每次總是失望而歸。那些年我們知青流血流汗開墾出來的橡膠林也早巳被砍伐迨盡,那上麵蓋起了高樓,不由人傷心。

       如今的我,雖被人冠以大款的名號,每次知青們聚會,總會從他們的眼中看出歆羨的目光,特別是知青中的大部分人當年出去時在學校裏也沒學到什麽東西,在接踵而來講究學曆文明的年代當然就沒有個好工作,由於沒有後台,子女們的情況也好不到那兒。隨著企業轉製知青們又遭遇了下崗,麵臨的是沒有住房,子女還要依賴父母,命運對於我們這代人來說真的似乎太不公。當然知青中也有不少境遇相當的好,我們聚會時,這些人躊躇滿誌,然而大多數流露出的卻是萬般無奈。至於我,雖然大家認為我是成功的,但心靈的創傷豈是區區金錢能彌補的。每當我想起當年那段知青時代的艱苦生活,想起在緬甸叢山峻岺中的顛沛流離,還有那令人刻骨銘心的初戀,不禁會澘然淚下。

       有朋友對我說,若沒有那段在雲南當知青的經曆,肯定也沒有你今天的成功,對此我隻能苦笑。誠然,“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但有多少人因了上山下鄉失去了求學的機會,有多少人才被埋沒,這是時代的不幸。據說現在又有人在鼓吹青年人上山下鄉了,有次教育係統有個會議,台上的人說現今的青年人就該像當年知識青年一樣去上山下鄉,當即招來一片痛罵聲,了解此人底細的人還立起來要求發言,說既然如此,為什麽你把自己的子女去洋插隊,“兒子去美國上山,女兒去澳洲下鄉”!讓他下不來台,原來的侃侃而談也隻好在全場的嗤笑聲中草草收場。誠然,現今的青年人有不少養尊處優慣了,不願艱苦奮鬥,就像溫室裏的花朵。“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此是兩千多年前亞聖孟夫子說的,值得今天不願其子女輸在所謂起跑線上的父母深思。就我而言,當年的知青生活不啻是一次災難。你勸我把這幾天講的那段歲月寫下來,我實話對你說,我這所謂的高中生充其量就是個初中文化水平,哪能出書寫文章。你若對我的經曆感興趣,不妨將我所講的寫下,不過不能涉及其中人物的姓名。

       旅行結束了,我很感謝他在每天晚上為我講述他當年豐富多彩的故事,那些對我而言完全陌生的生活,所以每天他講完後,我就會把他所講的詳細記在當天的旅途風光見聞中。臨別之際,我們這兩個萍水相逢的人反倒有些依依,我很想今後能與他保持聯係,但他說他是閑雲野鶴,不知何處是歸宿,今後不必再聯係。又說人們的相逢也是緣份,緣到就止,大家各奔前程。前些日子,我從網上看到有位作者寫的一篇回憶當年知青生涯的文章,不禁想起了這位旅伴的傳奇人生,於是把他講述的他的人生經曆寫了這篇文章,因畢竟不是親身經曆,其中謬誤之處一定不少,但願親曆過那艱苦歲月的讀者對我指出,以便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