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田埂上的女人〕香人小李/宋揚
文章來源: 51t2018-08-18 08:32:07

 

《走在田埂上的女人》 文:香人小李  誦:宋揚/香人小李

這是一片待收的玉米地,密不透風的葉子還竭盡所能地釋放著僅有的一絲綠色,玉米棒子垂著黃發偎在秧子的腰間,從壟頭順著畦向裏望去,齊刷刷的線抻的一般。地的中間已經打出了一條車道,放倒的玉米秸一小堆一小堆整齊地躺在兩邊。

一個穿著藍色衣服的女人手裏拿著一把小鎬,在兩排玉米秸間的田埂上緩緩地走著。那是一個體格健碩的女人,寬寬的肩,渾圓的臀,挺挺的胸。她的頭發很亂,一縷縷地飛散著,像朵盛開的野菊花。她的臉上滿是疲憊和憂愁。她慢慢地走在田埂上,時不時地向地頭張望。西斜的餘輝不經意地打在晃來晃去磨得鋥亮的鎬背上,閃跳著刺眼的光。

女人走到地頭,把鎬放到地上,背起筐,轉過身子又向路上望了望,歎了口氣,扭頭鑽進玉米地裏。伴隨著音樂般的哢哢聲,女人背後的筐一會兒就沉重起來。女人就把滿滿一筐玉米棒子倒在腳下,又接著向前掰。女人的兩手靈活而有力,攥住,隻一擰,哢叭一聲,玉米棒子就下來了。女人一勾手,玉米棒子便乖巧地鑽入筐裏。枯幹的玉米梢子被壓震得嘩嘩地落在她的頭發上,金蝶似的。

長長的兩畦就快要掰到頭了。女人停下來喘了口氣,忽然就覺得背上一下子羽毛似地輕起來。一回頭,一個高大的男人已經把滿是玉米棒子的筐托了起來。女人看著他。男人也看著她。男人說:“我來吧!” 把筐扣在地上,右手一提,滿滿一筐玉米棒子嘩地就滾在地上。男人把背帶麻利地套在自己的肩上,在緊挨著女人的兩畦掰起來。女人的動作變得更加輕盈,哢叭哢叭的聲音也更加緊湊起來。女人把掰下的玉米捧子一個個準確地投向男人背後的筐。筐很快就滿了。男人就鑽到女人的畦裏,把玉米棒子倒在地上,又把筐重新背在肩上。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隻聽到嘩啦嘩啦玉米葉子的摩擦聲和哢叭哢叭玉米棒子離開母體的斷裂聲。偶爾一兩隻黃綠色的螞蚱在玉米地上空噠噠噠地飛過。

一塊地很快就掰完了。兩個人坐在玉米秸上休息。女人的臉紅紅的,滿是汗,胸脯一起一伏地喘息。男人見了就問:“你累了吧?” 女人用袖子擦了下臉,說:“不累,就是有點渴!” 男人就找了一棵綠綠的沒長棒子的秧,掄起鎬把根部的三節刨下來,遞給女人,說:“吃吧,準保甜!” 女人接過來,用雪白的牙齒剝開,很有滋味地吮嚼起來,說:“真甜!”

兩人又不再說話。男人用小鎬一下一下刨著腳邊的地,看著女人慢慢地吃剩最後一節。半響,男人突然說:“我想回來。” 女人愣了一下,說:“你瘋了嗎?好不容易闖出的路子!” 男人說:“這兩年,家裏外邊就忙了你一個人,太辛苦了!” 女人的眼圈紅潤起來,嘴動了動,沒有說話。男人的鎬停下來,接著說:“這個家不能總拖累你呀,有合適的,你……你就走吧!” 女人觸電似的哆嗦了一下,盯著男人說:“我走了,那癱在炕上的爹媽咋辦?還有……這地誰種?總不能荒著吧?” “可也總不能拖累你一輩子吧!” 男人說,“我回來!” 女人說:“你怎麽這麽沒出息,男人就應該在外麵闖嗎!再說,你不是還沒找到合適的呢嗎?等你成了家,我再走!” 男人盯著女人的眼睛,說:“那如果我一輩子不成家呢?” 女人盯著男人的眼睛說:“那我就一輩子不走!” 說完騰地一下站起來,拿起鎬吭吭地刨起玉米秧來。小鎬一上一下地飛舞著,閃動著銀光。玉米秧一棵棵馴服地倒在女人的懷裏。男人也站起來,大聲地喊:“嫂子!其實我也舍不得你和小毛走呀!”

女人的心震顫了一下,眼淚刷地就湧了出來。自己可憐的小毛,還沒出世就沒有了父親。想起小毛,女人就想起自己死去的丈夫,就想起丈夫臨終前對自己的囑托,女人是含著淚答應丈夫要照顧好這個家的。女人眼前還閃現出小毛騎在男人的脖子上撒歡時的情景,閃現出幾個姐妹看到自己戴著男人從城裏給買的真絲圍巾時那嫉妒豔羨的眼神。女人回頭看著男人,啜泣著說:“其實,我也舍不得這個家!” 看到女人的樣子,男人的眼圈也紅起來。男人就想起了父母對女人的稱讚,鼻翼就漾起女人洗過的衣服的清香,就回味起小毛騎在自己脖子上叫自己爸爸時的那種羞澀和甜蜜。男人就忍不住向女人走了兩步,說:“那就甭走了,你走了,這個家還真不像個家呢!” 女人淚眼婆娑地望著男人,說:“不走了?” 男人使勁點了點頭說:“不走了!” 女人臉紅紅的望著男人,抹掉眼裏的疲憊和憂愁,扭頭看了看紅紅的太陽,柔柔地對男人說:“咱們……該回家了!” 男人笑了,說:“走,回家!”

兩個人把玉米棒子一筐筐地裝到車上,直到車子裝成一座小山。最後一筐裝滿後,男人就連筐一塊扣在車上,然後一貓腰把女人抱在懷裏,放到滿是玉米棒子的車上。車子就一顛一顛地動起來。女人坐在車子上,身子有節奏地跟著上下前後地搖晃。火一樣的落日在女人菊花般的頭上一跳一跳地尾隨著,後麵迤邐著一大片長長的紅紅的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