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 年後的我們 (Brave New World)
文章來源: 土豆-禾苗2021-01-24 13:15:44

600 年後的我們

——Brave New World

在博主文取心的《老母雞變鴨》一文中讀到這麽一句:你爹媽把你生的真好,從小腳趾到腦門芯都灌滿了樂觀主義的肥皂泡,笑口常開,就是粑粑也能吃得滿口生香。

想起一本書,一本“製造快樂”“保持快樂”的書——阿道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美麗新世界》。中文維基中此書與《一九八四》和《我們》並列作為世界三大反烏托邦小說

對於經曆過斯大林時期、經曆過麥卡錫主義或文化大革命的人們來說,對那種沒有個人自由的集權統治、或個人自由隨時可能失去的白色恐怖是刻骨銘心的。從現今世界範圍來看,除了幾個少數專製國家, 似乎我們人類發展的軌道離“1984”漸行漸遠, 或者說大家還能對“1984”保持高度警戒的態度。畢竟此書中“The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這種狀態還能繼續讓我們這代人和父輩們感同身受且記憶猶新。

《美麗新世界》的時代背景則為未來的600年,是我們未曾經曆過,但可能是正在一路小跑前往的世界。

人類對未來的設想針對不同側麵出現過很多種模板。 《星球大戰》讓我們見識了在星際中神奇穿梭的交通工具以及戰鬥武器; 石黑一雄的《別讓我走 Never Let Me Go》 揭示出人對自身“健康”發展的局限與探索,然後生產出“克隆人”來為自然人治病延壽;《未來世界》中的機器克隆人(AI)則有意取代了自然人,成為一個人或一個小集體控製世界的一種手段。

      

                 Futureworld (1976)

《美麗新世界》對未來社會作了這樣一個界定:這是一個高度文明化的社會,社會群體有嚴格的等級製度(類似於印度的種姓製度),分工細化,所有人都安居樂業,沒有生老病死的自然進程,沒有家庭、倫理、道德等的關係與標準,也沒有世襲,個體和社會的終極目標是“服從分配、保持快樂”。

這個社會中的人按照希臘字母依次分成五個等級,由上至下: Alpha, Beta, Gamma, Delta, and Epsilon;更神奇的是每個等級由不同顏色的衣服來判別,Alpha級別的穿grey顏色的衣服, Beta級穿mulberry色的, Gamma群體穿green色, Delta穿light brown, Epsilon則是黑衣裹身。

對於每個個體, 程序化的設定與教育從精子、卵子階段就開始了,從胚胎的形成到成人,經過了一係列的“洗腦與睡眠”教育,製造出“快樂”的人。為了“快樂”,人的其他情欲都被剔除了;“喜怒哀樂”隻剩下“喜樂”,人們根本也不知道七情六欲為何物。沒有激情,沒有想象力,沒有創造力,有的隻是蒼白的快樂和維持快樂狀態的“索瑪”(一種藥片),到處一片和諧景象。

全部由試管嬰兒組成的新世界,他們不能接觸舊世界的文學與宗教。《聖經》與莎士比亞的作品作為舊世界的產物被列為禁書。索瑪藥片,以及各種簡單消遣的娛樂電影讓人們消磨時光。新世界的控製者告訴來自舊世界的“野蠻人”約翰,他給他的人民設定了一個安全穩定的社會,這是快樂的大本營,多麽的來自不易!這本書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The World Controller is manipulating you!”

說起這位“新世界的控製者”,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設定,他通曉新舊世界,他博覽群書,書房內藏有聖經莎翁雨果托爺等各種書籍,他告訴“野蠻人”約翰,那些書他都讀過,但為了新世界人民的快樂,他禁了那些書籍。

這是我們所向往的新世界嗎?作為旁觀者,我們聰明的讀者們一定不會認同。沒有個體的多樣性,整齊劃一的行為,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多麽虛空的世界,一個乏味無趣的社會,無聊透頂。但作為小說中當事者的“快樂人”群體,又有多少會質疑那種“快樂”呢?書中的三個男性(John-The Savage, Helmholtz Watson, and Bernard Marx)都有這樣類似的感慨。除了那位來自舊世界的“野蠻人”約翰,另兩位是新世界的當事者,其中一位是在製造過程中出了一丁點差錯,另一位則是不可知個人因素。

即便我們聰明的讀者們不認同那樣的“未來社會”,但我們是不是正在朝那個方向發展呢?將來真的會走到那一步嗎?

我們可以觀察到一些現有跡象:試管嬰兒技術已經成熟,沒有生育能力的人或不想生育而又希望有孩子的人(單親媽媽,單親爸爸,同性戀人)會願意嚐試試管嬰兒。由於各種原因,以後越來越多的人會選擇試管嬰兒而不是自然生育?進行基因編輯以改變人體的各種部件,也已經有實例發生。關於在人體中植入芯片以獲得各種便利的研究,也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實體驗證。

上麵講的是物理概念的“生命製造”,至於各種觀念的變化模式,群體認識也一直在不斷“集束”化發展,顯示出其“趨同性”特點;人們在不斷宣揚“求同存異”與“包容”,但作為演變結果,則往往是吞噬性的“存同滅異”。各種層次或側麵的現象很多,比如中產階級的標配是:有房,有車,有家庭孩子,有穩定的工作。在華人群體中,這種趨同性更加明顯:自己拚命賺錢(打工,做生意,置辦房產,做房東,油管上做節目一日多播,等等),還要督促子女拚命爬藤。

想起一個笑話。一個人生規劃專家對一個在海邊曬太陽的漁夫說:你現在要拚命打魚,賺很多錢,辦公司,然後雇人工作,自己就可以去海邊度假曬太陽。漁夫反問:我現在不就是已經在海邊度假曬太陽了嗎?

漁夫不能理解,在海邊曬太陽並不是“人們”真正的目的與終極目標,人們追求的是達到這個終極目標的過程,一種不知不覺中形成的程序設定或途徑。我們的生活就被這些“奮鬥程序”所控製著。

最後再講講意識形態的“趨同性”,這裏的意識形態不再是傳統的共產主義、資本主義或民主體製、極(集)權體製那些概念,而是“追求快樂”的意識形態,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觀點。在我們的社會中,“政治準確”已經扼殺了或者隱藏了人們的真實想法,成為了全球通用的意識形態。不管你是喜歡“說話”的人,還是不怎麽“說話”的人,慢慢地、慢慢地,都會學會“沉默是金”,學會如何避開導致爭吵的話題,學會一開口先來一句“我不懂政治”、“我們要海納百川”……漸漸的,這些被迫的無奈的“語句” 成為了一種強迫性思維,成為大家寫作聊天時必先甩出的口號式語句,最終成為了一種習慣,甚至成為了一種修養被讚美。這種強迫既來自他人也來自自身,因為這樣不會打破大家安靜快樂、與世無爭的生活,不會打斷大家唱歌跳舞旅遊追劇的活動。在社交中,“FOMO”(The Fear of Missing Out)控製了人們焦慮的情緒。在社會的程式化和攀比中, 我們漸漸迷失了自己而完成了社會統一。

讀了這本書以後,想到書中的快樂索瑪藥片——全民皆需的合法藥片。看看當下,我們已經行走在尋找快樂的路上,因為生活已經很艱辛了,要給自己減壓,保持良好的心態。眼看“德雲社”在不斷蓬勃發展,就知道人們是多麽願意花錢尋開心,暢快笑一通。同牆內朋友聊天,則更是容易觸犯禁忌,不能說中國不好,不能說政府有什麽問題,要是說了的話就會被認為是個隻有負能量的人,讓人煩。

實際上,認為你煩的人和你並沒有什麽利益衝突,他們也不一定是既得利益者,然而卻會自覺自願地和統治者保持統一的步調,願意積極維護和諧的局麵。這也很難說是被洗腦的結果,更多的是我們已經自動摒棄了讓人不悅的東西,有了一種自給自足的“精神快樂法”。從這一點上說,我們不僅超越了前人食用鴉片的方法,或者通過宗教獲得安慰的方法,我們現代人似乎還超越了《美麗新世界》中的未來人,不再需要按管理者的要求使用物理性藥物,21世紀初期的我們已經能夠主動自覺保持快樂的精神源泉。這點估計作者也未能預料到。然而, 我們真的快樂嗎?這就是我們追求的生活嗎?

下麵兩段話好像是木心說的,一段是:柏拉圖、亞裏士多德,他們好像真的在思想,用肉體用精神來思想;後來的,一代代下來的哲學家,似乎是在調解民事糾紛,或者,準備申請發明專利權。

還有一段:第一批設計烏托邦的人,是有心人……到近代,那些反烏托邦主義者才是有心人了。

對了,上麵提到的石黑一雄《別讓我走 Never Let Me Go》,是一種反烏托邦式的構架。

我很佩服那些寫預言假設的人。那些作品,最初讀的時候可能隻是覺得蠻好玩的、甚至不以為然,但以後某一天會突然覺得我們已置身其中。

三部反烏托邦小說,《我們》的作者為尤金·紮米亞京(Yevgeny Zamyatin),完成於1921年,一問世即被前蘇聯列為禁書。《美麗新世界》出版於1932年。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於1948年寫了《1984》。

除了看到網友文取心的那段,這幾天還看到了更多網友的歡天喜地……新世界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快樂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有一個假設:遵從上帝的亞當夏娃有著快樂的生活但沒有自由(的思想);偷吃禁果以後的亞當夏娃,他們失去了快樂,但獲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