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萬流氓與春晚

新年，日本有個紅白歌會；春節，中國有個春晚。曾經都輝煌過，現在都越來越雞肋。我喜歡1983年的第一次春晚，那時有群眾直接電話投票，有李穀一的《鄉戀》。

1980年元旦，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每周一歌》播出了一首歌，叫《鄉戀》，由李穀一演唱。瞬時間，《鄉戀》風靡全國，但經1980年春中國音協（在北京）的西山會議，此歌被定為不健康歌曲靡靡之音，有文章用了慷慨激昂義正辭嚴的批判文字，諸如：無產階級思想應該是非常健康的，不能被這些軟綿綿的東西來摧殘，也有人說李穀一是黃色歌女，雲雲，不一而足。

可是就在第二年，團中央搞公投，選“最喜歡歌曲”，結果《鄉戀》獲票15萬得第一。幹部們馬上開會並作出決定：這15萬都是流氓！

1983年，央視第一次春晚，設四部直線電話讓人民點歌，廣播電視係統的最高領導吳冷西部長，也在中央電視台春節晚會的第一線坐陣。當時的總導演黃一鶴請來了李穀一，結果點《鄉戀》的電話滾滾而來，黃一鶴感到非常為難，隨即讓電話記錄員把觀眾的電話點播記錄單交給吳部長，吳見是點的《鄉戀》，立即搖了搖頭。沒想到，觀眾打電話讓李穀一唱《鄉戀》的點播量越來越多，電話記錄員又端上一盤子記錄著觀眾要求李穀一唱《鄉戀》的點播單，可在切換台上忙碌的黃一鶴依然作不了主。這次他對那端盤子者說：這事你無論如何得跟吳部長好好說一說。沒一會兒，吳部長到黃一鶴這邊來說：黃一鶴，上《鄉戀》。

同李穀一的《鄉戀》相比，我更喜歡她的《難忘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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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聽到劉少奇留下一句“曆史是人民書寫的”，覺得太對了，我不就是人民中的一員嗎？於是常想著，我也要改變、譜寫、創造曆史！

後來，長大了，又有新的資料出來了（不是我以前沒讀到，而是以前確實沒放出來的資料）：劉說那句話時是躺在某處，沒幾個人民知道的某處，而且要什麽沒什麽，妻子兒女也不知去向……於是心想，他說那句話時是胡思亂想呢，還是意淫；或是反話，抑或就是一句瘋話。從那時起，我開始覺得曆史不是人民創造的，而是某一個人創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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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是一個人創造的，還是人民創造的？這個命題一直存在。

年輕人似乎會傾向於“人民說”，並有意主動上街證明。老年人似乎更傾向於“個人說，或偶然形成說”，而且不在乎了，不參與了，隻是隨便聊聊。而很多從小學習辯證法，從小學習“作用與相互作用”理論，被這套理論體係武裝起來的群眾則會背出一段教科書行文：人民的推動作用、個人的指導作用、相互作用、然後又反作用，然後有時不作用或不中用，反正高層在默默地起作用……

似乎《鄉戀》能運用這個辯證理論：從1980年開始持續幾年“挺鄉戀”的人民偉大，1983年春晚會決定播放的領導也偉大，他們在文藝界開啟了一小段曆史，直到同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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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1980-1981年代，如果當時有位領導真的決定對那些投《鄉戀》的流氓進行嚴打的話，會怎麽樣？別以為15萬是大數字，在中國，對“壞人”是不以數字計數的，如有數字也不會在乎多少萬，而是以區區3%來概括；最重要的是，反“反革命”或“嚴打”等都是可以某個人意誌來決定的問題。

1983年10月22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用大字標題刊登文章《保持工人階級本色，抵製各種精神汙染》。次日，《人民日報》的社論也談到了“精神汙染”。 10月24日，中央書記處發出了《轉發鄧小平同誌、陳雲同誌講話的通知》，把“不搞精神汙染”提升為“清除精神汙染”。

突然覺得，1980-1981年時，沒有要求嚴打的領導才是真正的偉人。有些可笑，但必須誇一下，要給未來的領導樹立好的榜樣。

1983年央視春節聯歡晚會，4：14：14 處，《鄉戀》，體會一下李穀一當時的心情。

《難忘今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