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的外婆

一九三〇年代初，外婆和外公結婚，拍了這張結婚照。他們祖上都是大戶人家，還算有些資產。外公在上海外灘海關供職，另外還開了個私人診所。每到周末，外公總會帶著外婆進出社交場所，靜安寺旁的百樂門舞廳是外婆的最愛。外婆為家庭主婦，一共育有四女二男，一心一意相夫教子。

一九四九年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外公出差，船失事了，他再也沒有回來，我們小時候總說外公是被東海龍王找去聊天了。本來家道殷實的一家，刹那間就失去了頂梁柱，三十多歲的外婆成了寡婦。

外婆自小家境優渥，沒有吃過一點苦頭，也沒有任何工作經曆。有親戚勸外婆：“孩子都十幾歲了，就讓他們去工廠打工或去商店做事，也可以幫幫你！”外婆說：“隻要他們還想讀書，我不會讓他們去打工的。”

外婆一直後悔自己沒讀書。她小時候有去上過學，後來看見老師拿著尺子打頑皮學生的手心，便告訴家人不想去上學了。外婆的家人也覺得女孩子讀書沒用，於是就把外婆保護在家裏，沒想到這讓外婆後悔了一輩子。也正因此，後來外婆寧可變賣財產，也要讓自己的孩子讀書。

外婆不僅要自己的孩子們讀書，還要給他們挑選好的學校。阿姨、舅舅們都畢業於清心女中、清心男中，該校也是當初外公和他的兄弟們就讀的學校。

為了讓孩子們讀書求學，外婆逐漸變賣了家產、還有自己心愛的首飾和所有舞會禮服。記得舅舅常說家裏本來有大大小小6個樟木箱，裏麵全是姆媽的寶貝。漸漸的，箱子一個個消失了，而我們也慢慢長大了。當初如果我們都早早出去打工的話，姆媽的那些寶貝都能保住，而且生活也不會那麽捉襟見肘。

外婆含辛茹苦，獨自支撐著這七口之家。到了一九五〇年代末，她的堅持不懈，或者在外人看來，是她的一意孤行終於有了回報。就在最後一隻樟木箱也快見底的時候，大女兒完成學業，並被北京林業大學留校任教；二女兒也當上了小學教師，大大減輕了外婆的負擔，也為弟妹們立了榜樣，後來我母親（老三）也考取了上海科技大學01係。

外公去世後，外婆一直沒有再婚。二〇〇八年，九十七歲的外婆安詳去世，她用她的方式守護了子女一生，也以她的方式懷念了外公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