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時光  for 雲霞姐姐在天上的父親

活在當下/時光

年少時讀過首無名詩，如下：

當我還在哭聲哇哇，時間像個嬰兒在慢慢地爬；當我漸漸長大，時間邁開前進的步伐；當我步入中年，時間變成奔騰的駿馬；當我白發蒼蒼，時間成了飛逝的流霞。

這描述精確得可畏。年輕時，時間的大路尚寬綽，可供揚鞭策馬而不覺逼仄，但日複一日確是在不易覺察地窄縮。人至中年，高堂已老，孩子二三，瑣事成堆，這大路忽成小胡同，僅夠筆直前行，以防刮擦兩壁。路之盡頭也因這收縮變得焦點明確，咄咄逼人，提醒著行路者路之有終。

於是時光漸成豬八戒口中的人參果，囫圇吞下，不知其味。不是我在渡過時間，而是時間在渡過我，呼嘯而來，未及看清麵貌便呼嘯而往，後會無期。

如是多年。

幾年前的一個午後，我去商店買必需品。店內人不多，我推車匆匆前行，邊尋清單上物品，邊思忖三五件事，心神不定。

然後就邂逅了那把椅子。火紅鋼圈，中間一團粗繩，結成網，底下一個支座。我靜靜瞧了會兒，過去坐下，深陷繩網中。繩子從四麵八方送來溫柔的支撐，仿佛我正蜷於冬日壁爐前的搖椅上，聽爐內木頭嗶嗶啵啵響，熱浪一波又一波襲上麵龐。忽然就那麽放鬆。掏出手機，找到那篇存了多日的長文，屏息閱讀，如深海之人可以感知前後左右海水的壓力，我能感知那段時光溫潤的質地。與此同時，似有另一個我在注視這一切，注視那段時光飄逝如風。當我結束閱讀，放眼周遭，恍見一個土陶盆以完美姿態停止旋轉。那段時光便從一大團時光的粘土中脫穎而出，有了獨一的形態，獨一的風神。

那一刻的歡喜悸動，以及從頭到腳的蕩滌，至今曆曆在目。後來我知道，那便是當下。那一刻我曾結結實實活在當下。當下的存在感讓我向內走得更深，也向安寧靠得更攏。

活在當下，每一寸光陰便如時光之柱上的浮雕，精雕細刻，予你靜水深流的歡愉。

08/23/2020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