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岸中國人與西岸中國人
文章來源: 南門太陽風2017-07-30 09:48:30

寫過一篇文章,談兩岸中國人,發博文的時候,按著編輯大人的指點,就把文章掛在兩岸交流這個欄目裏,沒想到我成了想去機場的老外,被出租司機送到了烤鴨店門口———一個坐飛機的手勢,除了前門烤鴨,還有什麽更權威的詮釋呢?

兩岸中國人今天與未來的解釋都不應再是那個一百八十公裏寬的台灣海峽了,而是加寬一百倍的太平洋兩岸。東岸中國人與西岸中國人將會成為一個新的地理名詞,尤其是西岸中國人。

到西岸來旅行觀光考察的東岸中國人,對西岸中國人最簡單的也是最含蓄的評語是:沒文化,太實際,太乏味。

西岸中國人有以下幾種分層:大陸華人移民,台灣華人移民,香港華人移民和亞洲華人移民,以受教育的深淺論,大陸居高,亞洲居下,台灣香港在於兩者之間。

這個分層我基於上世紀七十年代,理由是,之前的華人少而單一,第二三代以後基本同化於美國社會,老一代的甚至有不少根本不懂英語的,故不做多的分析。

其實我在這裏講的,隻能說是第一代的華人移民,隻有他們身心俱在中美文化的邊緣之中,也隻有他們才知曉中美文化的真正差異,因為隻有他們曾經真正在這兩種文化中間參與、生活過,所以,嚴格的說,隻有台灣和大陸到新大陸的移民才最能體會所謂文化的差異。至於香港移民,因其長期的英式教育,他們或許在腦子的思維方式就已經是西化的,所以在文化的衝突上,並不如大陸台灣來得那麽真實那麽深省。

中國人到美國就成了非主流,這是一個理解的關鍵。總體上說,他們已經脫離了原來的主流社會,而走入了另一個社會。這個社會對他們來說不僅僅是意識形態的陌生,而且是基本生活的陌生,他們要麵對的和別人要麵對他們的,都是一種新生活的挑戰。首先在精神上,他們可能繼續保持從前的信仰,也可能重新選擇變更了舊的思維方式,有完全不問政治的,有不再參與世事的,有的發現了新的文化上的興趣,簡而言之,選擇是多元的,選擇也是自由的,沒有人再向你的個人生活指手劃腳。中國人與其他國家的移民有一個顯著的不同之處,就是個人被融化被同化得太快,太沒有障礙,太不留戀。這種情況是好是壞,我不知道,因為這是移民第一代的現象,所有華人,無論先後,隻要是第一代的移民,他們就不可避免的要麵對這一現象
西岸中國人,完全不像在自己的故土。東岸中國人表現出極其強烈的主人意識,我想特別強調的是這種主人意識僅僅體現在“對外”的共性上麵。其實東岸中國人自己很清楚他的主人價值的含金量,就像台灣人的悲哀,自己的命運自己做主,話喊得震天響,可是關鍵時候卻一心一意的等待某個外力的裁決,那的確是台灣人的悲哀。從台灣人的看板,大陸人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悲哀呢?
西岸中國人,當然我所指的是第一代,這個第一代的心理是難以想象的複雜。要適應新環境,要養育下一代,要不斷學習重新穩定自己工作中的地位,要不要構架自己的新族群,如何既融入新大陸又不失自己的根本,等等,腦袋裏任何時候都在兩種文化的交戰之中。英語不好的,可能會從與自己孩子的對話中獲益,可是孩子是不是要學習母國文化,那可是一個很嚴肅的家政戰略。尤其是孩子的父母都是有博士頭銜的,誰不會對自己的孩子有所寄托?一方麵故土難離,另一方麵新世界充滿生氣。

在美國這個大熔爐裏,這個第一代的困惑不僅僅發生在大陸人的第一代,更早的還有愛爾蘭人意大利人希臘人,文明越高,困惑越大。我不能越俎代庖談第二代第三代,我們西岸中國人當然也歩了所有美洲移民的後塵,身心都在難以計數的文化錯亂中。有許多書籍電影戲劇都是這樣的第一代心理的寫照。這些文藝文學創作在美國本土並不賣座,可是這些移民心緒一旦返回祖國返回根,母國文化所給予的響應就完全不一樣了。美國文化當然形成了她的主流,好萊塢正在充分發揮她的文化大使的功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科技教育所呈現出來的是一種魅力一種自信一種誘惑一種吸引力。西岸中國人以半個世紀的奮鬥,前景隻能說是一個未知數。

西岸中國人在新大陸生活安居,母國與族群的傳統自然而然的在他們身上得到印證。當科舉製度在上世紀初走入曆史時,那時的預備舉子們怎麽辦呢?在美國有才大如海之譽的何炳棣先生回憶他父親對他的交代說,洋科舉則是讀書人的新出路,的確是先見之明。我們這些第一代看到自己的短處,也預知的第二代的強項,說起來中國人,乃至亞洲人在血脈中就已經DNA化了一個共性,就是對教育的極端重視,可算是泱泱大國幾千年,儒家思想澤及子孫吧。

美國考場上有一個默認的事實:非洲裔的考生可以申請特別加分,墨西哥裔則可以申請窮困補足,亞裔與白人族裔卻是等規的,而亞裔從來不曾聽說過於此有什麽特殊申請,別人好像也視之為理所當然,你不覺得有什麽奇怪嗎?

老一輩華人當然是開餐館了。一個灶一把火,鍋碗瓢盆可以謀生。新一代的華人,餐館還是在開,不過西岸中國人的謀生領域在新大陸是多方麵的,尤其是在高科技領域尤其明顯。看看越裔,他們幾乎壟斷了染指甲業。韓裔是洗衣業,印度巴基斯坦裔是小百貨商店,大陸人很少染指這些行業。我的老板是越南華人,他告訴我他到美國的時候手上僅有二十美元,先是在工廠做工,然後到餐館打工,學會了所有的工序,一位天津。除天。s?n?basnba。 年大廚幫他擬定了菜譜,他的餐館從甲子年開到現在,如今女兒做了眼科醫生,兒子學理工。一家人住在湖邊的廣裏。

如果在西貢開這樣一個餐館又如何呢?

美國有一個少年音樂演奏家的秀,叫《來自頂端》,主持人是一位鋼琴家叫奎斯·克裏斯朵夫,每個星期六上午十一點到十二點,就是該秀的播出時段。2010年3月27日,我聽到一段11歲的少年鋼琴家與克裏斯朵夫的對白:

大鋼琴家說:約翰,聽說你在中文學校裏學習,你都學些什麽中國文化?
小鋼琴家說中文:“寧為雞頭,勿為牛尾”,
大鋼琴家問:這是什麽意思呢?
小鋼琴家就以英語翻譯,顯然是直譯,結果一片笑聲。
大鋼琴家說,我們依然還是不知道那話是什麽意思?
笑聲變得更有趣了。

當然,雞頭牛尾的事不談,僅僅就這個《來自頂端》的秀看,亞洲人的下一代真是人才輩出,華裔韓裔日裔越裔印度裔,幾乎每一期都有應邀出席演奏的。我們亞洲人的文化脈搏可以號出些端倪:第一重視教育。第二望子成龍。第三為下一代不惜一切。亞洲人的“我”是複數。需要補充的是,這個複數的我也許將會因繁衍而逐漸淡薄。我們的父母或多或少對我們有所期待,這種期待本能的在我們做父母之後重現出來,從前父母覺得遺憾的事情,今天可以實現,硬件沒有問題,軟件如何,聽其自然還是潛移默化或是循循善誘,那就是家政的戰略了。不是有許多人對虎媽推崇備至嗎?

從學術的領域上看,大陸港台各執一端,西岸中國人像何炳棣唐德剛夏誌清黃仁宇,執事論說,都是博采眾長的一家之言,既沒有教條也沒有棍棒,以一人敵一國。科技領域更是賢才輩出。

天文學家觀察宇宙有一種自警:在地球上觀察太空猶如從水下看天空,以文學上的修辭就是雲裏看山霧裏看花,做詩是美的,從事科學那就離題萬裏了。這樣就出現了劃時代的太空望遠鏡哈勃。中國的成語說,柑越淮北而變枳。從大陸來到新大陸,你就是受了十足的傳統教育也得變,最明顯的變也就體現在這第一代上,矛盾衝突,同化反同化,文化交戰,心靈交戰。有一種常見的說法,認為中國人就是一盤散沙。中國人不抱團,的確是這樣,我的看法是,也不一定把它看作是負麵的東西。美國是一個大熔爐,全世界各色人等都聚集移民到這裏,看看那些抱團的民族,白人黑人印度人拉美人,他們的同一背景就是宗教,不是天主教就是基督教,穆斯林和印度教。

中國人是儒教,

中庸之道,解釋無數,我覺得,可不可以解釋為公平?中國的士人不黨不群,似乎恪守著中庸的原訓,今天的知識分子基本上也秉承了中庸的傳統。宗教也罷,文化的傳統的依托也罷,無非是個體群體展現自己,區別他人的生存手段。華夏大地也是一個民族大熔爐,幾千年的熔冶,漢文化,也就是儒家思想勝出成為主流文化,也是適者生存的競爭結果。西岸中國人要在族群競爭文化競爭的大熔爐中生存,毫無個性的融入整體固然是無可厚非,如果想要保持我們的特色,成為美利堅家族的一支,你就得有領異標新就得與眾不同,設使東西方文明終有一同線起跑,平等競爭的時日,西岸中國人便更有深厚悠長的淵源秉承。

盤庚遷殷,國道複興。國人遷西,人道複生。

我們這些四散謀生的西岸中國人,現在而今煙幕下,顯示不出什麽氣象,族群社區裏的弱小者,誰知道一兩百年之後又如何呢?中國和印度是排在墨西哥人之後的移民勁旅,西岸中國人的後援是後援可謂長江大河。

我個人覺得,西岸中國人的第一代,猶如漂泊的行雲,今天的西岸中國人與庚子賠款後的留洋學子的一個根本區別在於,東岸從半專製走向了專製和更專製,西岸從富人民主精英民主走向了平民民主。當時的留洋為鍍金——故土上謀碗好飯吃而已;今天的漂洋為辭國——新大陸得一份心安是也。

如果片片行雲蔚成大觀,其文化背景和根源自然會追溯回去,但是尋根的意義有多大,不得而知,因為我們隻是代表我們一代,下一代已經自視為美國人了。身後是非誰管得到呢?

東岸的中國人,隻有結束共產暴政之後才能浴火重生,不然的話,你隻是在做噩夢,現實會告訴你什麽是水中月,什麽是鏡中花。

這大概就是兩種中國人的分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