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副校長的招見揭開了女兒瞞著我們她在學校的叛逆行為，那女兒她爸那一巴掌將女兒與我們之間因叛逆的較量已經擺上了枱麵。

      雖然那一晚女兒沒有報警，但接下來的日子，她無論是逃課或者晚歸都顯得理直氣壯。奇怪的是，她對爸爸的態度幾乎與以前一樣。要吃什麽，需要什麽，完全沒有因為父親的那一巴掌有所不同。

      而孩子她爸卻因為動手後的自責，話明顯少了許多。對於女兒逃課和晚歸他的管教已經越過了“底線” ，他感到他已経無能為力了。用他的話說： “女兒不願意讀書，她都已經明說了，我們能做什麽？隻希望她能平安地到18歲，到時候她找份工作，自立門戶我們就解放了” 。話雖這麽說，但不久後，孩子她爸也不由自主地恢複他以前對女兒的疼愛模式。

      女兒的狀況讓我心情十分壓抑，一方麵為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可以改變孩子而焦頭爛額。另外就是她常常晚歸讓我無法睡眠而精疲力盡。有幾次，因為她深夜才歸家，打電話她又不接而讓我幾乎要瘋掉。當她深夜回到家，我就衝著她喊到，“你這麽晚才回來，讓我擔心，我不能睡覺，白天還要工作。媽媽要崩潰了！”。

      可女兒一臉不屑地說：“我告訴過你，我和朋友們看電影晚回來。我並沒有要求你等我，你要等是你的事！”。 我說：“正常人一般都不會這麽晩還在外麵玩的…，”還沒有等到我把話說完，女兒憤怒地說道：“你們總是把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災難化，晩上出去玩就一定是壞人？你去看看Metrotown 夜場電影，有多少年輕人在那裏，大家都是壞人？你們把不願讓我們做的事情說的很壞，一旦我們發現事實並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我們就不再信任你們大人了” 。 我一下啞口無言了，委屈而又疲憊不堪的我哭出聲來。女兒說： “既然你們這麽討厭我，那我最好還是找一個Homestay 的家庭吧，我也受夠了！” 。

       女兒要去“ Homestay（寄宿家庭）”，即言下之意，她不願與父母呆在同一個屋簷下。她提出了這個要求，讓我們有點不知所措。據我們打聽所知，能接受問題孩子住宿的家庭條件並不怎麽好，而且通常這種家庭常常收留一個以上的孩子。如果自己的孩子與其他的問題孩子住在一起，情況可能會更糟。女兒她怎麽可能知道這些，她想要的就是不要有人管束。

      我們想來想去，與女兒商量能不能在我們認識的朋友家找一個地方住宿一段時間，我們負責出住宿費和生活費。在取得她同意的情況下，我們開始一個個聯係我們的朋友，看誰家能夠收留她住一段時間。但是走了一圈下來，所有的朋友都婉言拒絕了我們。盡管事先也想過，那時候每一個家庭都有相同年紀的孩子成長，不願自己的孩子與叛逆孩子走得太近也是情理之中。但作為走投無路的我們，也想為自己的孩子獲得“拯救”而碰碰運氣。

      要不要告訴女兒實情我們也是很糾結。在女兒的敦促下，我們隻好和女兒攤牌，協商其他的可行方案。事情明擺著的，女兒不可能為我們改變她自己，如果能讓她在家裏住下來，我們（實際上是我，孩她爹早已讓步）必須改變自己去接受現在的她。考慮再三，我向她承諾，她隻要在保證她自身安全的條件下，我不再幹涉她的一切。實際上，我和她爸已經隻是希望她能平安，即使她不能完成高中學業我們也認了。

      要走出這一步，對家長來說，也是實在不易的事情。但如果在接受一個未成年的女兒離家，和接受一個髙中畢不了畢的女兒之間作出選擇，我想大多數家長會作出與我們相同的決定。當然我們也擔心，如果孩子高中比不了業，她將來如何就業？如何生計？我們不是富裕的家庭，沒有任何遺產。想來想去，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有聯係我們的人壽保險經紀人，我們各自再加一份目前能夠負擔得起的人壽保險，以保證如果老了，或者有什麽意外，有一筆錢暫時不至於讓我們的女兒挨餓受凍。

      接下來日子還是要繼續。女兒該逃課逃課，該晚歸晚歸。隻是我們按著協議，不在因為她逃課或者晚歸而責備她，取而代之的是接受。每次她晚上要和朋友出去玩，盡管我心裏有萬般的反對，也隻能平靜地告訴她要注意安全，媽媽會在家等著她。如果有需要，媽媽任何時候都會開車去接她。最後還假裝輕鬆地對她說：“ 玩得開心啊！”。

      每當這個時候，女兒都會說：“你為什麽不去睡你的覺？你想以這種方式給我壓力嗎？我自己會回來的”。 我隻能輕聲細語地告訴她說：“當然不是，許多事情隻有等你長大做了母親，你才會明白。如果自己的女兒在晚上沒回來，我想任何一個做母親的都不會睡得著覺。你不用擔心，我會安排等你的這段時間。我除了讀書和看報紙，我也喜歡追劇”。

      有一次，破天荒地，女兒心情特別的好，她溫和地對我說：“ 媽媽你不用擔心，我現在隻是不想讀書，我和朋友一起玩，我也有自己的底線，我不抽煙，不吸毒，也不交男朋友….”。 經她這麽一說，我也才留意，的確，在家裏除了她與我們頂嘴毫不留情以外，生活的表現上並沒有什異象。孩子她爸也說，我們應該相信孩子。

     話雖如此，但在夜裏，在擔心和焦慮中等待女兒回家時的心情也許你從未體會過。時間的每一分鍾，每一個小時都是那麽的漫長。在她回家之前，既不能打電話催促她，也不知道她和什麽樣的朋友在一起，更不知道她在什麽地方和在做什麽….。一旦聽到門外女兒回來的腳步聲和她開門進家見到她的那一刻，就像是懸著的那顆心終於放下，欣喜和感激讓我忍不住會去給她一個擁抱，並輕輕告訴她：“小聲一點，不要吵醒明天要上班的爸爸。媽媽也可以上床睡覺了”。

      話說孩子她爸，自從那次那一巴掌後，他就懷有一種內疚的心情。老實說，從心裏他早巳經接受了女兒。盡管有時也會為女兒的行為生氣，但從他對女兒的所做所為中看到，他仍象以前一樣無條件地愛著她。當女兒放學回家說想吃sushi, 他即便是晚飯做到一半，也立刻關掉爐灶的火，開車載著女兒去日本餐館。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如果女兒電話他說想喝珍珠奶茶，辛苦工作了一天的他也會立即掉轉車頭，他知道女兒最喜歡的那家名叫 “龍珠茶園” 的店，不管多遠，他都會隻去這家店為她買一杯。

      日子還是這樣繼續地過著。接受女兒的過程是艱難的，那段時間，我常常情緒低落，感覺找不到生活的價值。在這裏我不得不提到，這一過程中，我曾得到朋友們的直接和間接的幫助。當我逐漸的接受現實的時候，心情也慢慢地平靜下來。後來思考問題的方向也不自覺地從女兒轉向了自身。我學習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如何去包容。我學習用孩子的眼光去感受這個世界。我也學會不要去對孩子羅嗦那些無損及生命和法律的無關緊要的事。我也學會了從好事和壞事上去尋找它們的兩麵性….。

      日子雖然過得很煎熬，但好在它始終在向前移動著。

      時間終於來到了女兒12年級的暑假前夕。回頭看看，我們心有餘悸。欣喜的是女兒沒有超過學校逃課開除的規定，也就是說再提心掉膽一個學期，女兒就順利度過了高中階段。雖然學習成績依然很差，但至少沒有被踢出學校。

      即將到來的漫長的暑假又讓我們有了新的擔心。不上學的這兩個月，女兒會與她的朋友們更有理由膩在一起，而我將為等待她晚歸要熬多少個夜，我想想都害怕。

      去年的暑假我們為了讓她避開朋友，而給她報了一個補習班。可結果補習班她全程逃課。我們除了交付昂貴的學費，還賠償了女兒丟失的從教育局借用的書籍和資料。記得，那年暑假補習班結束，我們去到溫哥華學校局大廳的前枱，向工作人員因為弄丟了他們的書籍而道歉時，我已經委屈得淚流滿麵。

      這次的暑假，我和孩子他爹想了一個大膽的辦法。就是讓她自己回中國探親。並滿足她経日本轉機的要求。這樣既避開了她的朋友們，又可以與我們試著分開兩個月。這值得嚐試。在東京有朋友幫忙，在上海有女兒的幹爹幹媽接機。這樣也消除了我們的擔心。

      暑假一開始，女兒就迫不及待的要離開我們，而我們以有同樣的心情想送她盡快離開，以免她改變主意。沒有料到的是，飛到日本僅僅10來個小時，我們就收到她從日本機場打回家報平安的電話，並說到在機場見到我們朋友情景。這著實讓我們感到意外。

      到了上海見到接機的幹爹後，女兒又打來了電話，雖然沒有太多的內容，但已經感覺得到了她那種說不清的，或許是想家的心情。在中國探親的那段期間，她好像並沒有象其他回去探親的孩子那樣，享受和融入國內的生活。反而頻繁地打電話回來，向我們訴說一些她不理解的事。例如；她的cousin 為什麽星期六和星期天都要上學？為什麽毎個人都那麽緊張…？等等。本來假期是一個半月，可是還不足一個月她就要求改機票，提前返回溫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