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欠無言  

一些事，一旦想起，往往是無理由的。

與其說想起，不如說被喚起。我在院落做著事，恍間聽到雁鳴。我抬頭，看著一群大雁鳴叫著橫過天際，思緒便也隨著這些雁兒去了。

我在想著遙遠的地方，那裏有我從未相識的人，在關心著我。我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們的模樣。

而我，除了感謝，又能做些什麽？

當關切成為一份相欠，我卻無可回贈。所能做的，也隻是用這些無聲的語言去展示一下心意和心情。

情意，永遠出自感受。無論江湖怎樣險惡，世界上總有一些情感是值得珍惜的。要知道，一些人如果喜歡一個人一件事，有時並無清晰的理由。

我自知自己也屬於這類人。人間至情，莫過清與純，也是一世所求。隻是在如今趨利逐風的世間滄海，太多的人，已經難能保持精神上的清純了。

雁過留聲的鴿溪是安靜的。我把衰敗的花草清掉，殘敗的院落清朗起來。

菜園外的草堆已經太高了。我於是將一些殘枝幹草運在院落邊緣燒掉。清風緩緩而過，我站在一邊，看著曾經的豔麗化作河穀的輕煙。

輕煙外的世界看不到多少變化。但河穀的樹兒高了，遠處的山坡開始有些遮掩。

我看著空空的河穀，在回憶著夏日。那時的河穀林木蔥鬱，鴿飛燕舞，也是有色彩的。

許多年來，一份愧疚似乎總在伴隨著我。對於自己和身邊的世界，我似乎所欠很多。

我總會想，對於自己和世界，我究竟做了，又完成了什麽？本可以做出很多事情的我，仿佛一天天在虛度著。

我重又想起久前遇到的一件小事。

那是一位老者的隨意之語。當時我並無心體會，卻又會讓我不時想起。

那是在學生時代。暑假閑來無事，我便常常跑到在京西頤和園後的運河釣魚。北運河離北航並不很近，一般人騎車要花上40分鍾。但我當年騎車不要命，不到半小時就到了。

釣魚前先遊一陣子泳。等玩兒痛快了再找個僻靜的地方，把自己做的九節魚竿支上，自在悠閑一番。

一位老者在河邊散步，走到我身後停下了腳步，看著我釣魚。我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老人挺瘦，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要知道，多數釣魚人都不喜歡有人旁觀的。老人看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老人走時，我聽到身後的歎息聲。“真是浪費啊！”，老人聲音不大，我卻聽得真切。

我有些不悅，知道老人在說眼前的年輕人浪費時間。而那時的我，青春滿盈，時光無限，根本不知道自己會變老。

這件事極小，卻一直伴隨著我。直到一天自己發現，歲月是無法與日月相爭的。

不知憂愁的日子，是因為無知歲月。人隻有發現時間開始變短，才會體會出人生的意義，才會意識到虧欠。人也隻有經曆過生死，才會發現身邊的一切其實充滿色彩，也充滿美好。而當年青春年少，時光似乎撿來，又用之不竭，似乎就是用來浪費的。

那天魚兒沒釣到幾條，老人的歎息卻留了下來。直到一天，自己也看著一些年輕人，想去歎息和搖頭了。

世界是衡動的，這份衡動也自然會體現在人間。我看到，人生之展，就在得與失之間。我如今已經懂得，過多責怪他人，並無法改變這種均衡。隻要年輕人有足夠的能力和行動對自己的未來負責，這些所謂的虛度，其實是在積累知識和經驗，也是在享受生活。

當我再次走在院落，沉雲重又將河穀靜在陰影。我端著茶杯，在體會著雲下的世界。

沒有雪的冬日是清冷的。草坪很綠，綠得甚至有些蒼翠。我看著空空的院落，也在感受著空落。

我知道，人生難能圓滿，世界也充滿未竟之事。如今，在所有的未央裏，就連自己的性命，也幾乎成為未央之終，無獲之割了。

盡管一份覺察於心，我並沒有足夠的能力去盡人生之責。對生活的虧欠，也似乎一直跟隨著我。於人於己，於親於情。

或許這就是人生之難吧。

時代在延續，我所感受的隻是時間。每天依舊是同樣的鍾表輪回，此時卻感到短得有些令人不知所措。

時光短暫，卻又無法阻止虛度，那份感受是很無奈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人間最無法左右的，就是時間。

當迎歲的煙花在夜空綻出花朵，我站在院落，在想著時間賦予的感受。

我仿佛感到自己站在了另一個星球，看著地球的陰影緩緩蔓延著。在陰影最濃的地方，煙花不斷呈現。那是時間的標記。離開陰影的地方，便是人間新年。

我想，這個星球，就是孤獨者的世界吧。

那時的我，也在想著那些問候我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人們怎樣麵對彼此，總有一些可以超越時空的情意讓我去感動。那份情意會穿越星空，也可以彌漫在院落，在世間。

如果天地相通

我一定會與你

相約於此，漫步雲天

如果山海有一份阻隔

我一定會與你

守護彼此，相望人間。

大地的情意

永遠與你同在

也會與我相會

在水岸，在心田

當山林重溫色彩

當長河映出落日

我會橫槍山崖

遠望，無言

感謝！

也祝所有博友新年如意快樂！

音樂：Above the Clouds, Kevin Ke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