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聶元梓口述自傳》“小家庭驟起大波瀾”
文章來源: 毛囡2018-03-09 18:10:56

聶元梓的這個“自傳”我以前沒看過,文中講的事自然也是第一次聽說,周末“八卦”一次,(不負查實之責),大家也當“八卦”看吧-----毛囡

    以下為《聶元梓口述自傳》第八章“小家庭驟起大波瀾”部分摘錄。 

 
       在文化大革命的前夕,我的個人生活發生了改變,和老紅軍幹部吳溉之結了婚。
 
    我和吳溉之是通過唐天際認識的。抗日戰爭初期,我在太行山工作的時候,就認識唐天際,他是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戰士,擔任著晉冀豫軍區的司令員。他的愛人耿希賢,和我是華北抗日軍政幹部學校的同學,年齡比我大一些。我們關係很熟。到北京工作以後,我那時候孩子們都大了,因為是單身,經常到一些老同誌老熟人家裏去看望他們。1965年夏天,我到唐天際、耿希賢家裏去玩,在那裏認識了吳溉之。
 
    吳溉之也是一位老紅軍,他的革命經曆非常豐富(他是1924年入黨的老黨員,黃埔軍校第三期畢業,參加過北伐戰爭、上海工人武裝起義、南昌起義,後來又是平江起義的參加者,擔任過平江遊擊總隊黨代表、縣蘇維埃主席等職務,參加過長征)。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是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中-共中央監察委員會常委。他的妻子去世了,他當時也是單身。吳溉之認識我以後,就一直保持了聯係,我們來往得比較多。同年冬天,我們就結婚了。
 
    當時,吳溉之已經是67歲了,他是1898年生人,比我大20多歲。我所以和他結婚,是因為吳溉之是一個經曆過長征的老紅軍,老幹部,這個人很老實。和他在一起,我覺得能有一些依靠。我對吳溉之很尊重。再說,他是一個老同誌,老紅軍,我覺得對我在政治上會有幫助,更重要的是,給孩子們找一個父親,給我在政治上找一個可以指點指點的人。沒有想到,和吳溉之結婚以後,我卻被卷入了另一樁麻煩裏麵。
 
    牌桌上下的曖昧
 
    吳溉之是在中央監察委員會工作,和中組部在一起辦公。我認識他以後的這一段時間,中組部長安子文,海軍司令員肖勁光,經常到吳溉之家裏去,有的時候是在一起聊天,有的時候幾個人打打麻將。那時候打麻將,也不贏錢,就是爭個勝負。
 
    安子文來打麻將,經常帶個女的,叫鄧覺先,還有她妹妹,叫鄧覺慧,也是常來常往。鄧覺慧30多歲,已經結過婚,有一個孩子,吳溉之喪偶以後,鄧氏兩姐妹常到吳溉之家裏玩,鄧覺慧曾經表示願意與吳溉之結婚。吳溉之覺得她太年輕,兩人年齡差距大,又不是共產黨員,還有別的一些原因,所以沒有同意。(我和吳溉之結婚以後,和鄧覺先來往也熟了,我們也曾談到過去她妹妹曾要求與吳溉之結婚的事,我問她,鄧覺慧不是已經結婚,並且生了孩子嗎,為什麽還要和吳溉之結婚呢?鄧覺先說,她可以離婚嘛。我說那孩子怎麽辦?鄧覺先說都管著唄。當時我很不能理解鄧覺慧,她自己的丈夫很年輕,夫妻兩人又沒有什麽不合的大事,為什麽要離婚呢?而且,她向吳溉之要求結婚的時候,她是並沒有離婚的。)吳溉之拒絕了鄧覺慧以後,鄧覺慧到吳溉之那裏就去的少了,鄧覺先還是經常去。那時候,我不太會打麻將,主要是他們幾個玩,有的時候三缺一,我也就湊個數。實際上,我是不喜歡打麻將的,那時候我還年輕,有時間總想學習學習,另外,我還要到北大去上班,每天風塵仆仆,經常不在家裏。但是,不管我在家還是不在家,安子文都經常帶鄧覺先來打牌。
 
    吳溉之和安子文、肖勁光等彼此都是好朋友,來往很多,經常是相互到其他人家裏打牌。鄧覺先的丈夫叫張仲瀚,後來我們也認識了。張仲瀚是國民黨軍的起義人員,擔任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二政委,人也很好。這就是我和吳溉之結婚以後接觸到的來往較多的他的朋友圈子。
 
    在這些交往中,我就發現,安子文和鄧覺先的關係很曖昧,而且無所顧忌,把這種關係表現得很公開。這樣的情況,太不正常了。
 
    身為中央組織部長的安子文,經常是在鄧覺先家裏,有時候組織部派人來找安子文,都了解他的習慣,到吳溉之家裏找不著,就到鄧覺先家裏找,一找準能找到。他們的關係一目了然。
 
    尤其是在一些情況下,鄧覺先居然代替安子文處理工作,這成何體統?安子文分管黨的組織工作,代表黨中央管幹部,是黨的要害部門,有些老同誌找他解決工作問題、安排職務,有時,因為安子文不好找,就要先找鄧覺先,然後才能見到安子文。有時安子文的有關意見,也是通過鄧覺先傳達給那些人。
 
    有些幹部想調動工作,想幹這個,不想幹那個,想到這裏,不想到那裏,有時也要先找鄧覺先,轉達給安子文,安子文還就聽鄧覺先的話,安子文的有關意見又通過鄧覺先傳達下來,這完全不符合黨的工作原則呀!
 
    其他的人我不多說,吳溉之自己,他的愛人去世以後,有一段時間就是一個人生活,孤單得很,他想把在外地上學的孫子調到北京,調到身邊來,但戶口等問題不好解決,要安子文幫助一下。他和安子文那麽熟悉,不說是天天見麵,也隔不了三天兩頭就會湊在一起,經常在一塊兒打牌,另外,監察委員會和中組部就在一起辦公,他們兩個人的辦公室挨得那麽近,可是吳溉之自己不對安子文講,他也是先和鄧覺先講。鄧覺先再和安子文說,才給他辦了這件事情。
 
    這樣的情況,一次兩次地,偶爾為之還行,一再地發生,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吳溉之這個人是不關心這些事情的,即使是當著他的麵發生什麽,他也不放在心裏。或許是他和安子文相識多年,對他的事見怪不怪,我卻覺得不可思議。你安子文是黨的組織部長,有什麽事情應該是交給中組部的人去做,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鄧覺先去做?張仲瀚是黨外人士,鄧家姐妹也不是黨員,這麽重要的黨的幹部工作,怎麽可以讓這些人來插手?鄧覺先年齡不算小,自稱50歲了,經常打扮得很漂亮,抹著紅嘴唇,穿的也很時髦,黨的工作怎麽能讓她來做?
 
    這個女人不尋常
 
    因為我和他們漸漸地熟悉了,安子文和鄧覺先的曖昧關係就不在乎我了,都擱在明麵上了。我眼中的怪事就更見得多了。
 
    有一天,幾個人上鄧覺先家裏打牌,吳溉之一時去不了,要4點鍾才能到,吳溉之就讓我先去。安子文和他的夫人劉某某,鄧覺先,加上我,正好是一桌人。我們4個人就坐一輛車子去了。我坐在前麵,他們坐在後麵,3個人在車上嘀咕家裏的什麽事情,開始我沒有太注意他們說什麽,後來就聽到劉某某發脾氣了,她說:“這個家我管不了,你讓鄧覺先管吧!”沒有想到安子文竟然回答說,覺先你就管吧。這話都是當麵的公開的,顯然地,安子文和鄧覺先的關係,劉某某是完全明白的。
 
    鄧覺先經常到安子文家裏去,安子文也經常到鄧覺先家去。中央有事情,要找安子文沒有找到,就到鄧覺先家去找。多數時候能在鄧覺先家裏找到安子文。安子文要出差,都是從鄧覺先那裏走,他出差回來,也先到鄧覺先那裏去。安子文出差在外,他什麽時候回來,鄧覺先都知道。要了解安子文的事,或者想知道點什麽消息,就找鄧覺先,問鄧覺先,準能知道。
 
    還有一次,鄧覺先對我講,我還沒有和吳溉之結婚的時候,她和鄧覺慧經常到吳溉之家裏來。吳溉之也對我講她們的情況。我們兩個戀愛,結婚,難免會問他,以前有沒有接觸過別的女人,和什麽樣的女人來往呀,一家人嘛,總要談談家常。吳溉之說,她們姐妹二人過去就經常到我家來,一來,一定在這裏吃中午飯。有一天吃過中午飯,要睡午覺,鄧覺先就跟吳溉之說,是讓她跟吳溉之睡,還是讓她妹妹跟他睡?吳溉之說,我一個都不要。讓她們倆到另一個房間去睡。至於實際情況,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管,那都是我們兩人認識以前的事情,我不操那份心。我也問過吳溉之,你為什麽不和鄧覺慧結婚呢?吳溉之說,第一她不是黨員,我有些文件必須保管好,第二她太年輕,第三她已經結婚了,還有孩子。所以他不同意。可是,我們兩人結婚以後,鄧覺慧還繼續到我們家裏來過。
 
    鄧覺先還跟我講,她現在住的院子(在中組部斜對麵),既寬敞又漂亮,是安子文給她安排的。從前的房子,則是另一位中央領導人給她找的。這位中央領導62年下去了,他下去以前,常常找她去跳舞,他是個舞迷,跳到深夜都不回家,從來也不帶他的夫人出麵。鄧覺先說,“那時跳舞跳得很厲害,找我的人比現在更多。我住的那條胡同,來我家的小車都得排長隊。”為什麽搬家,當然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是,她家裏客人來往多,原先那個院子所在的胡同小,有時候她家來客人來多了,車子都擱不下,一直要停到大街上,還要民警來安排指揮。
 
    我對她的了解逐步加深,我就對鄧覺先產生了懷疑。她的丈夫本來是我們的一個統戰對像,國家對他們一家人都有照顧,她在測繪局工作,管管資料,上下班都很自由,生活條件很優越,她有什麽必要這麽繁忙地在目前的這個黨政要員的圈子裏活動,與這麽多黨的高級幹部周旋?而且,她和安子文的關係搞到這種地步,幾近於公開?
 
    這段時間,有一位給首長開車的司機(名字我記不清了),也和我講了很多關於鄧覺先的事,他經常開車拉著她跑來跑去,她與什麽人交往,和什麽人有密切關係,和什麽人好呀,都瞞不過司機去。再說,中央幹部的司機們,也是經常相互打交道的,直接間接地就知道了很多事情。這位司機對我說,這兩個女人可壞了,特別是那個姐姐,淨挑撥老幹部鬧離婚,何某某就受過她的挑撥。還有,前幾年,一個中央領導常常和鄧覺先跳舞,從來不帶自己的夫人,那房子也是中央領導給她找的。這位中央領導下去了,她又抓住安部長了……
 
    這些事情我弄不清楚,也不敢跟別人說。我就跟吳溉之說了我見到的和聽到的有關鄧覺先的情況,要他提醒一下安子文,吳慨之說,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說了也不管用了。我就說,你和安子文這麽熟,你為什麽不能早提醒他?吳溉之說,都是好朋友,這些事情,開始是不好意思說,等到後來,木已成舟,就是說也沒有用了。
 
    這時已經是1966年初春。中央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揭發批判彭真,這件事情,在正式向下麵傳達以前,我也是先從鄧覺先那裏聽說的。她還能說出中央會議上的具體情況,誰誰怎麽發言了,等等。她說,安子文是中央組織部長,對於彭真等人的揭發材料,都是安子文直接掌握的。鄧覺先顯然是從安子文那裏得到了信息。這就更增加了我的憂慮黨的機密,都讓鄧覺先這樣的身份不明的人得到了,這怎麽得了?
 
    還有一次,也是3、4月間,有一天,鄧覺先打電話來,說是邀我和吳溉之到她那裏去打牌,她說,已經約好了安部長。我們正要出門,吳溉之的單位打了電話來,說中央監察委員會要開會。於是,就打了個電話給鄧覺先,說我們去不了。可是,馬上又接到了單位通知,說會議延期了。我和吳溉之就坐車到鄧覺先家裏去,沒有再通知他們。因為是老熟人,到了鄧家,直接就進去了。我們在客廳裏等候,就看見安子文、張仲瀚和鄧覺先三個人在裏麵的房間裏對什麽東西又捂又蓋的,神情很是緊張,還有些鬼鬼祟祟的。他們是不是在一起掩藏什麽東西?這就更加重了我的懷疑。
 
    我心裏的疑團越來越重,但是,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還是弄不明白。
 
    幫忙幫忙,越幫越忙
 
    我自己百思不得其解,就想找人幫我分析一下情況。沒有想到,幫忙幫忙,越幫越忙。
 
    有一天,我去找楊惠文,想聽聽她對這件事情的意見,在她家裏,我就和楊惠文講了這件事情,請她幫我分析這種情況,和我應該怎麽對待處理它?她的丈夫白介夫(當時擔任中國科學院石油研究所的所長)也在場,他走進我們談話的房間,一聽我講這些事情,他就不走了,坐下來聽我的講述。
 
    這麽重大的事情,為什麽我會找楊惠文商量呢?
 
    我和楊惠文在1937年就認識了,在華北抗日軍政幹部學校,我住在山上小廟裏,她比我們到得早,住在學校裏,但是和我一樣,她也是在等第二期開學,我們都是第二期的同學。從那以後,我們在工作中,動不動就遇到一起,總也分不開。
 
    我從太南遊擊隊第五支隊調到屯留北方局黨校學習,她也正好被調到黨校學習,我們又成了同學。
 
    學習結束後,我們又一同被分配到晉豫地委,我在晉城工作,她是在陽城工作。
 
    我調到中條山的時候,我在平陸縣燕家山,她也調到了中條山垣曲縣委工作,又常常在地委開會見麵。
 
    在晉西事變中,我們又都住在垣曲的八路軍兵站,李哲人把我們兩人關在屋子裏,不許外出,怕讓別人知道我們的身份,他計劃是等形勢緩和後繼續派我們在犧盟會裏掩蔽下來做工作。一天到晚地,沒有什麽地方可去,我們兩個人朝夕相處,相知甚深。
 
    後來,我們兩個一塊兒過黃河上西安,準備到延安去。在延安,我們又是一起在中央黨校學習,我們又是同學。那時,她已經結婚。後來,1942年延安整風以後,我回到中央黨校六部,她也回了中央黨校六部。
 
    1960年,我調到北大,她也調到中科院,就住在中關村,離北大近得很,還被派到北大來搞社教運動。我調到北大以後,常常到她家去,隔不了兩三天就去一次,幾乎是天天都見麵。真是命裏注定,難舍難分,我們並沒有刻意要怎麽樣,命運卻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們相逢。
 
    就這樣,幾十年的戰鬥友誼,總是不約而同地遇到一起,真是難得。她比我年齡大,拿我當小妹妹,我也愛聽她的話,我們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什麽事情都和她商量,聽她的話,親密得很。我們是抗戰時期就在一起工作的戰友,關係非常好,我很信任她,想讓她幫我參謀參謀,結果白介夫也進屋來聽,一聽就不走開了,聽到底了,聽我說了事情的頭頭尾尾。
 
    楊惠文和白介夫都說,這姐妹倆,準有問題,肯定是特務。你要趕快揭發她們。楊惠文還抱怨我說,叫你不要跟吳溉之結婚你不聽,你跟他結婚,結出問題來了吧?你趕緊離婚吧,不然,連你也卷進去了。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對楊惠文是言聽計從,她說什麽,我就得聽什麽,我說行,照她說的辦,該揭發揭發,該離婚離婚,不能把自己也陷進去啊。
 
    回到家裏,再想這件事情,我心中很矛盾。這件事非同小可。這時候,我被陸平趕到鄉下去搞社教,陸平是不準備把我們這些人再收回北大了。我和吳溉之商量過,調離北大,換一個工作單位,我還想叫安部長給我調動工作,我要是揭發安子文,我還能再見他嗎?再一個,我要是揭發了安子文,我和吳溉之的關係還怎麽維持?離婚不離婚?這也是切身利害啊。吳溉之是個老好人,他也不看重安子文這件事,認為是一般的男女關係。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拿不定主意。我也弄不明白,為什麽張仲瀚會讓自己的妻子這樣?
 
    對楊惠文夫婦講這件事的以後,我心裏還是有矛盾。一個矛盾就是,這是不是安部長上當受騙了?我曾經跟吳溉之講過,要他勸一勸安部長,跟鄧覺先不要太密切。我認為安子文是這樣一種情況,假如鄧覺先是一個壞人的話,安部長就是受她欺騙,從本質上講,一個參加革命多年的老黨員,又處在相當高的地位,他是決不會跟著她跑,決不會參加她的那一夥特務活動的。再一個,我要是揭發了安子文,我和吳溉之的關係還怎麽維持?離婚不離婚?我們的婚姻關係肯定會破裂。我已經是離過一次婚的人,不到萬般無奈,我是決不願意再離一次婚的。
 
    我回到家裏,還在想這個事,我還沒有考慮好,沒有理出個頭緒來,猶豫不定,白介夫就和他們中科院的保衛科長講了這件事,他叫保衛科長去給公安部長謝富治匯報。白介夫要向謝富治匯報此事,事先並沒有跟我先打招呼。
 
    這件事情正沒有頭緒,新的情況就又出現了。有個我過去認識的老同誌叫郝德青的,他曾經在外交部工作,派駐國外,回國後在外交學會工作。他的女兒在清華大學上學,他到清華看他女兒,從清華繞道到北大來看我。我和他很熟悉,他和我姐姐姐夫也很熟,都是朋友,因此,我就又把安子文的事情說給他聽,想聽一聽他的意見。他一聽就說,鄧家姐妹準有問題,準是特務。張仲瀚是黨外的知名人士,如果從個人的角度講,他的工作和生活都被照顧得很好,完全沒有必要通過讓自己的老婆做這種事來謀取什麽利益,沒有必要用美人計拉攏安子文。那時候人們的階級鬥爭的弦真是繃得緊!我就告訴他說,白介夫和楊惠文讓我對謝富治講。郝德青說,不行不行,不能對謝富治講,你應該去找康生。他說,你應該跟白介夫和楊惠文講,不要去找謝富治,因為事情是涉及到安子文的,謝富治未必能有這麽大的權限幹預此事。他們兩個人都是中央級的部長,一個是中-共中央的組織部長,一個是國家的公安部長,謝富治怎麽好過問這樣的事?這種事情,隻有康生才能管得了。郝德青和我一樣,與康生沒有任何特殊關係,他就是從黨內工作來考慮,畢竟康生是主管黨內的保衛工作。
 
    我聽了他的話,真去對白介夫和楊惠文講了,不要他們去找謝富治,我自己直接去找康生。白介夫說,他已經跟保衛科長講過這件事了,至於保衛科長是否已經跟謝富治講過,白介夫也不清楚。反正,我聽了郝德青的意見,要正式地跟康生匯報。怎麽匯報?本來我還犯愁,說是康生不好找,我和他沒有什麽聯係,是郝德青說,曹軼歐現在不是就在你們學校嘛,你給她講一下,轉告康生就可以了(這時,已經是1966年的4、5月間,曹軼歐在北大蹲點)。
 
    不惜付出沉重代價的“檢舉”
 
    這樣,反複思考之後,我還是拿定了主意,為了黨的利益,革命為重,個人為輕,黨的利益高於一切;其次,我已經跟楊惠文和白介夫講過這件事,白介夫又告訴了他的保衛科長,謝富治是否知道這件事我不清楚,可是這事情已經開了頭,我也不好退卻,因此,我還是找了曹軼歐。我對她說,有一件事情要對康生匯報。曹軼歐問我,是什麽事?我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她說你給康生寫個字條吧,我給你轉交。我心裏慌亂得很,我想,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當麵講都未必能說得清,寫報告怎麽寫得清楚?我就寫了個紙條,說有關於安子文和鄧覺先的重要情況,需要向康生匯報。這個紙條就交給曹軼歐轉交康生。
 
    曹軼歐把我口述和書麵情況交上去,康生約我去麵談。是曹軼歐傳的話,說康生要與我談話。下班的時候,我坐著她的車子,和她一道去見康生。康生當時是住在釣魚台。他們都是晚上辦公,我和康生談到半夜,在他那裏吃過夜宵,喝一杯牛奶,就出來了。我從來沒有在康生那裏吃過飯,就是這一次吃夜宵。
 
    我跟康生匯報了情況,康生告訴我,有什麽重要情況,可以隨時向他匯報,找曹軼歐就行。他說,你要繼續保持跟吳溉之的關係,不要鬧崩,要注意他們有什麽活動,你還照常到安子文那裏去,該吃飯就吃飯,該打牌就打牌,留心他們的動靜,發現可疑情況就直接報告我。你寫個條子給曹軼歐就行。
 
    這一次見康生,康生還要求我就安子文和鄧覺先的問題,寫一份正式的書麵報告。這就是常說的,口說無憑,要調查和處理這件事,要有文字報告為憑證。我從康生那裏回到學校,就捉摸著怎麽寫報告。正巧,這時郝德青又來我這裏,我自己起草了一個材料,郝德青幫我修改了一遍,定了稿,就交給曹軼歐,轉交給康生了。
 
    我和康生談話,是在寫大字報以前,時間是在“5.16通知”傳達以前。後來,我給康生寫過兩個條子。我的一個條子就是在6月初寫的,主要是講,毛主席批示,肯定了我們的大字報,並且向全國公布以後,鄧覺先給我和吳溉之打過一個電話,說看到我們的大字報了,我們還受到毛主席黨中央的讚揚,她向我們表示祝賀,稱讚了我一通,說大字報怎麽好怎麽好。我就把這件事報告了康生。另一件事是她到吳溉之這裏來,這一次沒有打牌了,就是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我以為這是她的最新動向,我的警惕性很高,害怕其中有什麽陰謀詭計,我也向康生報告了。
 
    這以後,到9月份,康生找我去,他說,現在查清楚了,鄧覺先是英國特務,她還有電台。更多的情況,康生不講,我不了解,也不能問。康生通知我,要我和吳溉之分開,中央要審查吳溉之。我替吳溉之分辯,說吳溉之對鄧家姐妹是有警惕性的,她們來玩來打牌,吳溉之都要先把文件鎖起來。如果要審查吳溉之(我不能說不要審查他,這是黨的決定啊!),最好不要隔離,吳溉之年紀大了,一旦隔離起來,恐怕身體承受不了。我和吳溉之分開,不是因為感情上的原因,不是家庭內部出問題,而是這種特殊年代出現的特殊情況所造成的。因此,我對吳溉之,心裏是既負疚又無奈。我向康生表態說,既然組織上要我跟吳溉之離婚,我就執行吧。
 
    (這就是我和吳溉之離婚的原因。我這一生,命運多蹇,連婚姻都這麽不順利。我並不是“女強人”,兩次結婚,都是希望能夠有所依靠,得到丈夫各方麵的支持和幫助,希望能夠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但是,出於種種原因,這兩次婚姻都以失敗告終。這對於一個女性來講,已經是非常痛苦和不幸了。可是,到了文化大革命中,那些反對和怨恨我的人,又抓住我離婚之事大做文章,誣蔑我是“大破鞋”,進行惡毒的人身攻擊。直到90年代中期,著名學者季羨林在《牛棚雜憶》中,仍然念念不忘拿此事對我進行誹謗和侮辱,給我這無法愈合的傷口上又添新的創傷。難道,時隔30年,人們對於往事、對於曆史,仍然停留在“文革”時代的水準上,而沒有任何反思、沒有任何長進嗎?)
 
    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我付出了多麽沉重的代價。
 
    後來,還發生了一件與吳溉之有關的事情,就是關於抄吳溉之的家。在一篇關於我的文章中,有人曾經寫道,我為了換取自己的政治資本,帶領紅衛兵小將去抄吳溉之的家。實際情況是這樣的:這不是我的主動行為,而是被迫的。“文革”期間,吳溉之也被打倒了,北大的紅衛兵們要去抄他的家,就要我領路帶著他們去。北大的學生,後來擔任北大“井岡山”兵團的頭頭的牛輝林對我說:紅衛兵這回抄家抄到你的頭上了,你什麽態度?我說,抄就抄唄。反正沒有反動材料。牛輝林說,那你必須帶路,否則你就是不想讓紅衛兵抄家。牛輝林當時可能不知道,我已經與吳溉之離婚。這樣,在當時那樣的環境下,我怎麽能夠拒絕這樣強硬的要求呢?我是被迫給紅衛兵帶路的。無可奈何地,我和紅衛兵們一起坐著汽車,我讓陳葆華陪著我,把他們帶到了南長街,告訴了他們門牌號數,他們衝進去亂抄亂翻,我連汽車都沒有下去。我心中那個亂啊!怎麽說,這裏也是我曾經和吳溉之生活過的地方啊。我對吳溉之,沒有任何怨恨,離開他,當時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的。
 
    在吳溉之受衝擊的那段時間裏,我沒有對紅衛兵說過吳溉之一句壞話。吳溉之被單位審查批判,一位帥大姐找我談過話。我對她也沒有說過吳溉之任何壞話。我也沒有表態。關於安子文,關於安子文與鄧覺先的關係,他們與吳溉之的關係和來往,對不相幹的人,我一句都沒有談過。因為這些事情不屬於單位和群眾應該過問的問題。吳溉之本人,我認為他是沒有問題的,因此,我沒有說吳溉之的任何情況。至於單位和群眾認為他有什麽問題,應該在單位揭發,我不阻攔,但也不願意聽些什麽,根本不介入。我覺得應該保吳溉之,但是,這話隻能向領導談,也不必向群眾說什麽。
 
    事隔十多年,我被捕入獄,關在北京市公安局七處的時候,接受審問,專門來了一批人,就問我揭發安子文和鄧覺先是什麽事情,我就把我了解的情況講了一遍。來人沒有反駁我的話,他們走後,也沒有下文。他們也不繼續問了。過些日子,又來了一撥人,把上述問題又問一遍,我就再講一遍。
 
    張仲瀚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衝擊,鄧覺先怎麽樣了?我一點兒不知道。現在這個人在哪裏,都不知道下文。我知道,審問我的錄音,都會拿給安子文聽,拿給鄧覺先聽,那他們能夠指出來,我說的哪些是造謠的,哪些是誣蔑的,他們都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護啊。我沒有說錯嘛。那一段時間,我非常注意看報紙,看有沒有給鄧覺先平反的報導,我始終都沒有看到有關的消息。我從報紙上看到了有關張仲瀚的消息,說張仲瀚在文革中受到冤屈,為他平反,說張仲瀚是國民黨軍的起義軍官,為我黨做過不少工作,他搞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有功勞。可是說到張仲瀚的時候,也沒有一句話涉及到鄧覺先。我想,如果張仲瀚在文革中都受到那麽大的衝擊,那鄧覺先肯定也是在劫難逃,一定吃過不少苦頭,可是為什麽就不提到她,即使是講張仲瀚的時候,也應該提一筆呀。這件事,對我始終是個謎,事到如今,我也說不清楚,我檢舉鄧覺先這件事情,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審案人員就這件事情審問我的時候,他們是隻問我,隻聽我說,不反駁,也不肯定,到判刑的時候,我的罪狀裏沒有與鄧覺先相關的內容……
 
    這件事至今對我來說,仍然是個謎團。我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鄧覺先和安子文的關係很曖昧,並且對安子文的工作產生不好的影響,這是可以證實的,並非我在憑空捏造。我認為,揭發安子文的違背組織原則的事沒有錯,鄧覺先到底是什麽人我不清楚,我隻能把我看到的疑點說出來,結論要由黨組織來決定。但是,現在看來,安子文和鄧覺先的事情,僅僅是生活作風問題,不太可能有什麽政治背景,鄧覺先也不可能像康生說的那樣是什麽英國特務。把這種事情上升到階級鬥爭的高度,推測鄧覺先搞特務活動,這種杯弓蛇影的思維方式不止是我一個人這樣想,當時楊惠文、白介夫和郝德青也都是以為鄧覺先是“特務”的卻是應該反思的。在“文革”前夕那種特定的、階級鬥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的社會氛圍中,生活問題與政治問題搞混了,過分單純的頭腦把事情想得過分複雜了,從保衛黨的純潔性出發,造成的後果卻是使當事人受到過於嚴厲的懲罰,這不但是傷害了他人,也給我的個人生活帶來新的波折,這是一個沉重的教訓。至於康生把這件事情無限擴大,整人,那就更加是走向了事情的反麵,是適得其反了。
 
    如果當時我便認識到這一點的話,我還會不會有揭發此事的動議呢?很難說。因為當時,我們做基層工作的人,不了解上層的情況,而對於下邊,即便是生活作風問題,要求也是很嚴格的。如果不是涉及工作問題,而隻是生活上的一般來往,不違背組織原則的話,也許應該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