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說全民醫保是一種偏保守的經濟政策
文章來源: cng2019-11-01 16:24:08

上回書說到美國華裔總統候選人楊安澤,他有一個石破天驚的競選主題:美國成年美國公民,無需工作,每年領一萬兩千美元的基本工資,英文簡稱UBI(UNIVERSAL BASIC INCOME),後來楊安澤又把這個提法升級為“自由紅利”,意思作為美國這麽一個自由國家的公民,就像是讓一個運營良好的大公司的持股人一樣,有權力拿到分紅。

這個思路的好處,我在前文已經詳細論述。這個項目所需的兩萬四千億美國,目前也有了一多半的著落,比如現有的福利支出,即將被UBI所取代的,有六千億;另外楊安澤主張美國給企業加收10%的增值稅(VAT)回報民眾,也會有八千億的收入。

這倆個大頭相加是一萬四千億。如果我們不把UBI刺激經濟增長這樣僅僅是停留在紙麵上的好處算進來的話,那麽距離目標還差一萬億。這筆巨款從哪裏來呢?

談美國政府和老百姓的錢包,,就不能不談到占據美國GDP接近五分之一的一個大頭:醫療健康支出。

美國健保不僅支出龐大,其運營體係也是錯綜複雜,下麵我就把他們分門別類一下:

  1. 社會主義機製。這說的是美國的退伍軍人醫保,財政由政府的聯邦預算支持,服務老兵的醫生護士,都算政府雇員。受益人完全免費。

  1. 純資本主義市場驅動,受益人完全自掏腰包,或者是保險公司介入很少。這說的是美國的美容整形外科市場,體外受精療法(IVF)等等,這隻是醫療市場中很小的一部分。

介於純社會主義和市場經濟之間的,還有兩種,其中一個稍微偏社會主義但又和社會主義完全不搭界的,代表性的例子是退休醫保(MEDICARE),這也是第三種:

  1. 政府作為單一支付者承擔醫療支出(SINGLE PAYER)。這種機製和社會主義的最大差別在於:提供醫療服務的主體,醫生和護士,並非政府雇員,而是私從人業者,完全支配於市場競爭的規律。

MEDICARE是在上世紀60年代由民主黨的林登約翰遜總統任內完成,這項法律,讓離開職場體弱多病的退休人員老有所依,被認為是自30年前羅斯福新政,社會退休金法(SOCIAL SECURITY ACT)之後,最為重大的社會改革。

  1. 和退休醫保相比,更接近自由市場經濟的,也是全部醫保市場的最大頭,是以私營保險公司為主導的醫保市場。如果以個人名義買保險的話,你人單力薄很難和大保險公司對等協商,難保不會買到帶有霸王條款的苛刻計劃;而如果你受雇於大中型企事業單位的話,雇主可以以為全體雇員的體量優勢為買點,和醫保公司談成一個優惠的條件。

我們如果空談各種政策或保守或激進,或左或右,也許讀者會不知其所以然。那麽就讓我們拿普通老百姓居家過日子精打細算量入為出的“保守主義”來舉例子吧。

以德法加澳北歐等絕大部分發達國家為例,醫生護士醫院主要是私人從業者,他們的工作就是看病,然後向政府要錢,政府的錢從哪裏來?來自稅收,然後國家對下一年的醫療支出有一個預算,比如是GDP的6%, 9%,或者12%等等,用來給醫務從業者買單。

重要的事說三遍,有預算,有預算,有預算。

這樣病人除稅收外,不再另外有另外的醫療開支,私人醫保在這樣的單一支付體係中占的分量極小,

美國這個複雜體係,它不夠保守的地方在於,國家對醫療保健這樣一個開銷極大的產業,居然沒有一個總體預算,而是各個體係自行其是。沒有保險或者保險很差的人,往往得不到基本的醫療保障,結果就是小病不看養成大病,病得不行了進了急診室,如果付不起就隻好全體納稅人買單。

如果有不錯的保險呢,又存在亂開單子的現象,因為這符合醫療從業者的利益,醫院肯定是核磁共振,CT造影做得越多越掙錢;止疼藥開的越多,藥房和藥廠都高興(不信,隻需看一看當前的阿片藥濫用上癮的情形就知道了);從醫生的角度,診斷開得越多,藥物開得越好,被醫鬧控告玩忽職守的可能性越低。

有的保守人士認為,解決醫保貴的根本之道,是增加醫保公司之間的競爭,就如同大量汽車保險之間的競爭一樣。但是這樣的類比的根本謬誤在於,汽車有價而人命無價。就算一輛豪車徹底報廢,保險公司全部保賠也就是這輛車的價格,十幾萬頂天了。而一種救命的癌症藥,一年的價格可能就近百萬。如果危重病人進了ICU, 依賴昂貴的設備藥物維係生命,那麽隻要願意砸錢,人的呼吸和心跳就能夠維持,當然生命的質量就談不上了。

從個人角度,無上限的花錢續命固然是一種選擇, 但是在一個現代社會和國家的層麵,如果沒有一個健康保障體係的預算,就必然會導致醫保投入的無節製上漲,而對人民健康水平的提升並無裨益。

由於美國的醫保體係沒有預算,而是各個體係自行其是,花多少算多少,所以才有了今天這樣的結果:美國醫療指出占國家GDP的18%,遠遠超過了在WHO各項健康指標名列前茅的法國的12%, 而美國在人均預期壽命,嬰兒死亡率這樣國民健康硬指標上,在發達國家裏排名是靠後的。

所以現在美國的問題,並不是負擔不起全民醫保,而是負擔不起不實行全民醫保的代價。如果美國的醫保體係改革了,醫療開支有一個合理的預算,醫療服務水平提高了,甚至能達到法國的水平,法國的醫保開支是歐洲發達國家中最高的,達到了GDP的12%,而目前美國的醫療開銷是GDP18%, 如果向法國看齊,節約的錢就會達到GDP的6%, 而美國美國2017的GDP二十萬億,二十萬億乘以6%,就是1.2萬億,這也就是成功實行SINGLE PAYER全民醫保能帶來的結餘。

我們文章一開始提了,在不考慮醫保的情況下,楊安澤的UBI財政缺口有一萬億,現在全民醫保省下的錢,剛好把UBI的這個口子給填上了。

這個賬你算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