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法學院學生，但一位律政界資深人物在推特上的留言說：這一場眾議院聽證，民主黨請來一位傑出白領犯罪律師叫巴裏伯克（BARRY BERKE），由他來盤問特朗普總統第一任競選經理陸文道斯基，這唇槍舌劍的30分鍾交鋒，可謂法學院學生難得的教材，讓他們學會如何用對事實的精準掌握，對邏輯的精心設計，讓一個撒謊成性而又臉皮厚度亞賽城牆拐彎的政治掮客陸文道斯基，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成為天下人悠悠之口中的談笑之資。

一點背景。

《穆勒報告》披露了特朗普為了開除針對自己的特別檢察官，指示白宮法律顧問DAN MCGAHN給司法部傳口信開除穆勒，人家不幹；然後又派親密助手陸文道斯基給時任司法部長塞申斯遞口信，讓他解除回避，出麵保護總統，人家也不幹；但是陸文又不好意思駁總統的麵子，就把這個苦差事交給了白宮官員RICK DEARBORN， 但是這個人也不是傻子，他也不幹。特朗普忙人多忘事，隻好把開穆勒這個構思給放下了。

所以特別檢察官僥幸存活到了最後，完成了調查。

為了給計劃中的彈劾造勢，占眾院多數的民主黨，籌劃了一係列的聽證，把所有在《穆勒報告》中目擊了總統企圖幹涉司法的證人，一一傳喚到國會，進行公開聽證，從而曝光總統及其助手的不法行為，為彈劾營造輿論和民意的基礎。

AGAIN， DAN MCGAHN和RICH DEARBORN都不是傻子，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幹撒謊或者是讓特朗普難堪的傻事。再加上白宮聲稱為了保護行政權的隱私，禁止他倆出麵，他倆幹脆就借坡下驢不出麵了。

而陸文是個例外，他忙不迭地說我要去我要去。這人是白癡嗎，恰恰相反，他深入虎穴的原因，是此人意欲參加新罕布什爾州參議員的競選，那麽有今天這個千載難逢的在全國人民麵前露臉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而且他又信心能把話給說圓了。

這個聽證長達5個半小時，我上班都沒聽，就在結束的半小時想聽聽媒體的總結，結果趕上了這最後半小時，也是本次聽證最精彩的一段：職業律師把陸文脫個赤條條然後讓他裸奔了一把。

伯克律師的基本思路是兩個，第一，揭露陸文是騙子；第二，逼問陸文為何不願替總統給塞申斯傳那個倒黴的話，從而在全國人民麵前揭穿：即使是總統密友也明知總統幹擾司法的罪錯。

律師采取的是從淺到深，逐級升級的審訊手段。

他最開始放了陸文在保守的FOX NEWS的一小段采訪，期間陸文說：“如果有人援引憲法第五修正案保持緘默，就表明是心虛犯罪。而我光明磊落，我不怕在任何地方發聲作證”。結果有證據表明陸文在同意接受穆勒詢問的先決條件是：免於刑事追究。這樣豈不證明了陸文是自扇耳光，自認心虛了，要不然要求免責幹嘛？

陸文的根基不穩了。

然後又是一條更狠的，律師播放了陸文在NBC的一段，主持人問他有沒有接受過穆勒的傳訊，陸文說沒有，以凸顯自己和總統的遊刃有餘。但是，後來穆勒報告出版了，大家能看到陸文在接受NBC采訪之前，已經被穆勒團隊拷問過了。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律師問陸文有沒有在總統讓他傳話這個事上撒謊。陸文隻能說沒有。然後致命的就來了，一段MSNBC的采訪，陸文紅口白牙說“我從不記得總統讓我給塞申斯傳話”！。但是麵對穆勒他就不能這樣隨意了，隻能全盤承認。所以穆勒報告上白紙黑字寫了特朗普命令陸文傳話幹擾司法的事實。

白字黑字對紅口白牙，這就叫睜著大眼說瞎話。

被逼急了，陸文說出了當日最大的一個口誤： “我沒義務跟媒體說實話”。

這是一個敗筆，因為陸文是要當參議員的人，現在大夥知道了，他這個人要是不發誓就基本沒實話，票怎麽投得下去？中國古語雲：人而無信 不知其可也。當然了，撒謊的政客也不止他一人，但是撒了謊被當場生擒卻常有理還特硬氣的，也就是他的前老板特朗普了，人家平均每天4~5個謊，因為總統知道：我在紐約第五大道開槍打人，我的粉絲也照投我不誤。

但是陸文畢竟不是川普。

另外這對陸文的媒體評論員工作也不利，日後他要是和什麽人在電視上懟上了，對手隻需一句：“你難道有義務說實話”？當即可秒殺陸文。

陸文急了，還欲狡辯，律師問他：“你不服，要不要把視頻再放一遍”。這顯然是吃定陸文了，因為他此刻已經無法示弱，隻能硬頂“那你再放一邊好了”。

律師還真就又放了一遍。於是陸文的謊言再次回蕩在大廳，現場掉一根針都能聽到。我估計此時陸文一頭磕死的心都有。

看看陸文團隊，他左邊三位的表情也是醉了。

這樣一來就產生一個問題了，陸文這麽聰明的人，為啥寧可在電視上扯這些日後注定要被拆穿的謊，也不肯把總統交代他辦的事透露半分？

陸文的反審訊經驗很強的，一卡殼就打哈哈或者是“不記得了” ，但是像伯克這樣的專業律師的長處在於，一旦被告開始虛與委蛇東拉西扯，他就窮追猛打直搗黃龍，把最有可能的那個解釋，完整地披露在12個陪審員的麵前，哦不，是暴露在全國電視觀眾前。這樣一來，被告不得不自行回到主題自我辯解了。

這個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陸文之所以不敢把總統指令示人，更不敢去執行總統的命令，因為他當然知道那是違法的。

陸文當然要反擊。

他對自己不肯執行總統命令的第一個解釋是：帶全家出去度假了（愛家好男人）。

那度假回來後為什麽不執行？ 解釋是：（總統的命令）並非他的重點。

這個解釋邏輯的矛盾在於，正如伯克律師指出的，既然這個命令不重要，你自己也不願執行，你為啥又找了一個替死鬼RICK DEARBORN來執行？

顯然總統的命令是重要的，同時陸文在總統心目中的地位也很重要，因為伯克律師指出：特朗普一度有意把你帶入行政團隊，並且專門負責掌控通俄調查！

這樣一來，特朗普派陸文給塞申斯傳話，就解釋得通了，也許這算委陸文以重任之前的一個考驗和投名狀。

陸文說：我不能披露和總統之間的交談，因為這涉及了行政的隱私權。

此時觀眾似乎可以看到伯克律師嘴角泛出了微笑，因為魚兒已經上鉤了，需要的僅僅是狠狠一拉！

陸文似乎是死死抱住了”和總統私人談話不能外泄”這個救命稻草，用它來抵擋一切，結果他忘了一件大事：他一年前寫過一本書，題目是《讓特朗普保持本色》，這本書把他和總統見所有的關鍵談話都披露了！

當律師把這本書亮出來的時候，全劇達到了高潮，律師說：YOU SURELY CANNOT TALK ABOUT IT, BUT YOU ALREADY WROTE ABOUT IT。陸文麵如死灰，因為“和總統談話不能透露”的擋箭牌已不攻自破。

不過陸文畢竟是此道的行家裏手，窘迫之際還是不失急智，還拋了兩個小包袱，“我的書是紐約時報上榜暢銷書”，“你最好也買一本”。不了解內情的觀眾，還以為他遊刃有餘，而從頭到尾聽到此處的觀眾，應該感到陸文方寸已亂。

陸文在書中大談總統對自己的器重，以及特朗普對下屬忠誠度的最高重視，既然如此，又是什麽因素，讓陸寧可去冒犯一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板，而這位老板又是總統，也不願去給司法部長塞申斯傳遞那個要命的口信？ 

答案顯然是，這個口信是違法的，所以打死陸文他也不幹。

這場聽證會的目的達到了。

人說一圖勝千言，你看看律師左邊這位同事誌得意滿的表情。

有人說民主黨議員對陸文前五個小時的盤問是一場亂戰，浪費了時間，反而給陸文白白提供了表演的舞台。為了證實這一點，我找到了華裔議員劉雲平和陸文的交鋒。作為AN ASIAN MAN WHO KNOWS MATH， 劉的智商和邏輯水平在眾院司法委員中是拔尖的，他的表現可以作為這五個小時交鋒的風向標開來看。

劉（底氣很足）：“特朗普招你到白宮說，如果塞申斯不肯和你見麵，就開除他，有沒有這樣的事”？

陸文： “總統那是開玩笑的”。

劉（震驚中）： “特朗普後來上電視說，塞申斯回避了通俄調查，他應該早告訴我的，我就不會提名他當司法部長了。這也是開玩笑“？

陸文：”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玩笑“。

劉（已經快暈倒）：”特朗普讓你傳口信給塞申斯，讓他重新掌握通俄調查。這個命令也是玩笑“？

陸文： “恕不能透露我和總統的私人談話”。

劉雲平顯然知道一句話“別和豬掐架，你弄一身髒，豬還特歡樂”（DO NOT FIGHT PIGS. YOU GET DIRTY AND PIG ENJOYS IT）。他的平和風格被陸文的二皮臉撞成烏眼青了。好在他知道及時止損，時間還沒有用完就停止問話。據說其他很多民主黨議員就沒有他的節製，而是和陸文展開DOG FIGHT, 讓陸文很出了風頭。

但是顯然陸文也有點飄飄然了，冷不丁被一位真正的律師猛擊一悶棍。曆史上，撒謊的政客不少，謊言穿幫的政客也不少，但是像陸文一樣被如此拆得衣不遮體的，可以青史留名了。

本來為了競選參議員要露臉的，結果把屁股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