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寫了篇分析維州州長選舉的分析文章，沒想到在評論中引發了一係列左右網友對同性戀這個社會現象的爭論。我發現自己這一年來白話了那麽多，對這個爭議話題卻從來沒有發表過見解，因為我對這個問題基本沒什麽見解。但是這個爭論讓我不禁回想，從小長大在性觀念封閉嚴苛的國內，最早接觸這個概念是什麽時候？

大概十歲上四年級的時候，我有個發小，他有個比我們大九歲的哥哥，學習不好考不上重點高中，就幹脆上了警察職業高中，剛畢業就上一線了。我哥們因此倍兒有麵子倍兒有地位，有這麽個威風哥哥，平時在院兒裏欺負我們的大孩子都不敢動他了。周末小警察回家，就成了我們這幫半大孩子的英雄，大夥纏著他講當警察的故事見聞。問道他平時抓啥壞人，他說特簡單，主要是小偷流氓同性戀。關於這個同性戀，他還特別神秘地加一句：我還告兒你，這同性戀一眼就能看出來，丫看人的眼神兒就不對！

我發現幼年記事特別牢，從此，在美國不管受到多少自由派觀念的淫沁，這個“看人的眼神都不對”就在我腦海裏永遠和gay聯係在一起了。十年前我在一大公司工作，組裏來個馬來小帥哥，陽光俊郎，套個惡俗的詞就是“小鮮肉”，什麽金城武王力宏都不在話下。剛來的時候，還引起了樓裏的一陣小轟動，組裏小姑娘大嬸子lunch break的時候沒少嘮叨過他。還時不時有個外係的印度女孩子來他的隔間有事沒事地搭訕，後來就不來了，小帥哥當選公司LGBT聯誼大會主席了。這小哥是個極聰明的，普通話不錯，英文完全是native speaker的程度，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現在是另一大總公司的核心部門的director。可是我當年和他聊天，一邊感到如坐春風，一邊看著他的“眼神兒”下意識犯琢磨，會不會真有點不對呢？真是純蝦扯蛋！

同性戀群體在美國掙紮和奮鬥的曆史，書和電影都有不少了。前段時間我在地下室跑步機上出汗減油膩，一邊看HBO的電影，剛好是Sean Penn主演的《Milk》。這部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原創劇本獎的電影，描寫的是美國第一位當選為三蕃市市議員的男同性戀者Harvey Milk的一生。70年代，繼60年代黑人民權運動的成功之後，同性戀群體維權的運動開始醞釀發展，很多在東岸遭到排擠的同性戀人群，向往加州的陽光和自由空氣，開始大批地遷徙到美麗的北加州，在三藩形成一個集結地。但是這種“入侵”也遭到了當地傳統政治勢力的強力壓製，遭到鐵腕手段。比如1971一年三藩警察就抓了將近三千“行為不端”的同性戀者，我小時候聽小警察吹噓渲染的抓“小偷流氓同性戀”，看來真的是中外略同，絕無虛言。忍無可忍之下，Harvey Milk這個本來不問政治的人，為了自己這個群體的權利和生存，開始競選公職，並在數次失敗之後於1977年當選成為全國第一個公開自己同性戀身份的市議員，寫下了曆史。

40年後的今天，這個曆史又被重複了。我在上文提到，幾天前維州選舉中最讓人吃驚的結果，莫過於在一個搖擺選區，一位最講究傳統家庭觀念最反對同的共和黨州議員，被一位變性女士以兩位數的比分給拉下馬來。這位變性人女士，也繼承了Harvey Milk創造的曆史，成為美國曆史上第一位競選公職成功的變性人士。這簡直是無法想像的，因為這一年來整個國家還在為他們究竟上哪個廁所而爭吵不休。被這位變性人議員幹翻的共和黨人，自豪地自稱為全維州最“恐同”的政客，根本不屑於和對手辯論，甚至從來就稱對手為“he”而不是“she”。 這種傲慢態度，把中立甚至溫和的保守人士都惹惱了，用懸殊比分送他回家，創造了曆史。

扯遠了，再回到Havey Milk，他當選後才十個月，好景不長，悲劇發生。Milk在市政議會的同事議員Dan White，一位有英雄事跡的救火隊員，突然狂性大發，持槍潛入三藩市政大樓，冷血地槍殺了Milk和當時的三藩市長Moscone，一位對同性戀維權持同情支持態度的人士。兩位受害者一個48歲，一個49歲，死狀甚慘，被打死後腦袋還被補了幾槍。在同性戀同情者的眼裏，凶手是惡魔，但是在強烈反同的保守人士中，甚至在三藩警察心裏，Dan White這個英雄救火隊員是all-American boy，是以自我犧牲去捍衛社會風氣的殉道者。結果在審判中，陪審團全部是堅定反同的虔誠的白人天主教徒，有色人種和同性戀者被排除。大家一致判一級謀殺罪不成立，過失殺人罪成立，判處Dan White有期徒刑七年，後因表現良好減刑到五年出獄，直到釋放兩年後開煤氣自殺身亡。

巨大的悲劇和醜惡有時會決定一個人一生的方向和目標。在Milk和Moscone盛大葬禮的上萬悼念者中，就站著當年才三十多歲的Nancy Pelosi, 她後來成為三藩的眾議員乃至議長，是LGBT社區最堅定最可靠的支持者。

就在三藩市政大樓罪惡的槍聲響起後的片刻，樓裏的一位女士哆哆嗦嗦地打電話報警，然後她發現了Havey Milk的屍體，居然鼓起勇氣把手伸向Milk被打爛的腦袋，按住頸動脈，檢測是否有脈搏的存在。這位女士名叫Dianne Feinstein, 她後來成加州參議員，她的全部政治生涯就和反槍支暴力聯係在一起，在她的領導下，美國於1996通過了為期十年的半自動武器禁令。最近85歲高齡的範仕丹宣布參加明年的競選連任，她和美國步槍協會NRA的恩怨纏鬥已經持續了30年，看來要接著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