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的爸媽生了我們叁
文章來源: 翩翩葉子2023-05-05 06:35:34

還好我的爸媽生了我們叁,我與妹妹都不在意我們是備胎。

 

以前獨生子女家庭的父母現在很感慨:"如今子女與父母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淡了,終究還是活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不是因為父母沒錢,而是因為獨生子女有心無力,或者是有力無心"。尤其是此次疫情,老人更能體會到多子是多福。

 

我一直對我家老太太行為處事佩服得五體投地。小時候,客人朋友友來訪,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茶葉就倒水。老太太關照道,對不懂茶葉的人用上等的茶是浪費茶葉,還要看什麽客人,要照客兌湯。她老人家還料事如神,高瞻遠矚。她的一句話,多年後很很地彌補了我的遺憾。

 

在當時"-個太少,倆個正好,三個有點多"的還沒真正計劃生育年代,爸爸媽媽逗瑞眯生了我們兄妹三,爸爸在妹妹似懂非懂的小時候一直逗她,她是垃圾筒裏撿來的,妹妹也極其關心地問過哪一個?是不是家門口的,還慶幸被爸爸撿到,還好沒有被拾垃圾的撿走。妹妹是計劃外的產物,但正是老太太發話,"既來之則安之"。妹妹才能哭著來到人間,我想我家老太太一定是預言家,她預料到,若幹年後,她的大孫女是靠不住的,她一旦翅膀長大,一定會飛,而且飛得很遠,我哥哥與妹妹才靠得住。

 

我出生時胖胖的差不多是"九斤姑娘",因為足夠懶,足月了還懶懶得不想從媽媽的肚子裏出來。我的哥哥是早產兒,出生時,眼晴鼻子煞成一團,剛從護校畢業的小護士抱著輕飄飄的他,對著我剛生完第一胎的疲憊的媽媽咋呼道"儂生了一個小老頭",這個小老頭一來到人間,先去旁邊的暖箱呆了一陣子。先天不足的哥哥,後天發展極其順利,成了百裏挑一,千裏挑-,也可以說是萬裏挑一的俊傑。從他小時候走路的樣子,會算命的鄰居張伯伯就說,他以後是做大官的。小時候,誰家鄰居教訓自家成績不好又愛闖禍的小孩的時候,開場白千篇一律必然提到我哥哥,"儂看看人家隔壁王小毛讀書成績多少好,多少有出息,再看看儂,儂幫我天天野勒外頭,不幫我好好較讀書,還幫我搞七撚三,氣煞吾了"。

 

的確,我的哥哥就是別人家嘴巴裏經常掛的孩子,爸媽不用說了,老師提起他也喜形於色,記得小時候,每次學期結束晚上開家長會,媽媽去哥哥的教室總是揚眉吐氣的,回家也是滿臉春風。我與妺妹就相形見拙了。小時妹妹她外表生得像弱不禁風的林黛玉,皮膚雪白,體格小小,但特貪玩,不到天黑不回家,我好像也半斤八兩。成績從來就沒像經常是年級裏高高在上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的哥哥那樣漂亮,我媽開我倆姐妹的家長會,因為哥哥的光芒太耀眼了,我們就沒啥亮點的,有一次,我和妹妹還雙雙遭遇滑鐵盧,還沒等垂頭喪氣等著教訓我們的媽媽回來,我們姐妹倆就先行一步熄燈上床睡覺了,我最喜歡的赫思佳不是說過嗎,睡了一覺"tomorrow is another day"。這是我們自救的法寶,我們若白天闖禍,在爸媽回家之前,必先下手為強,法寶就是上床就寢,第二天爸媽起床,或陽光明媚,太平無事或和風細雨,潤物無聲,像我先生小時候犯錯和他爸硬碰硬,傻乎乎等著揍是不行的,迂回戰術。屢試不爽。

 

但三歲看八十,在我妹身上是行不通的,小時她貪玩,大了想不到嫁出去的女兒 潑出去的水的她在娘家在疫情中與哥哥一樣也是我爸媽家裏的頂梁柱。她對家裏父母的貼心照顧,甩我幾十條大馬路,我每次想起就汗顏。上海封城,我就像馬路上的路人甲,一點也沒幫忙,幫不上。

 

前段時間,上海的妹妹告訴我,她小時候的好朋友W的父親剛剛走了。w竭盡所能還是輸給了死神,死神搶走了她的爸爸。我看見的徽信留言,淚眼朦朧"她寫道:爸爸,我們約定了,下輩子還要做父女",同是女兒,我知道我的心也在哭泣,

 

此次疫情,對我們這些故鄉還有父母的海外子女來說,每日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半夜從國內傳來驚魂消息。對於那些已失父失母的人們來說,也許從今以後,故鄉隻有冬,再無春夏秋!

 

那時上海疫情封城,上海家人一個個陽了,先是我那花樣年華的被病毒從加拿大追到香港又追到上海的我哥的女兒。因某種原因,她沒有在加打疫苗,回國打了國產的。然後是嫂嫂,哥哥,爸爸,媽媽……,最後一個是妹妹,一個都不落,老天爺會按排,讓最會照顧人的妹妹做 了我上海家的關門弟子。

 

上海家裏病情最嚴重的是爸爸。媽媽初期胃不舒服,在家像偎灶貓一樣躺了好多天,爸爸媽媽症狀其實都不算嚴重,既無高燒也無咳嗽,就是有點精神不振。他們這一輩是聽話的這一輩,聽專家聽黨聽政府官員的話"醫院不是菜市場,不能得了病都往醫院跑,",就這樣在家撐著,但過了幾天不見好轉,我家兄妹想想還是不放心,不得不暫且把政府官員的話當成耳旁風,一人攜父一人拖母進了醫院,結果父母雙雙被診斷出肺部感染。

 

妹妹的醫護背景派上用場,他們在醫院排隊看病6. 7個小時,醫院同意妹妹讓父母回家繼續吊抗生素,媽媽恢複得還可以,爸爸還是錯過了救冶的黃金72個小時,二十四小時離不開吸氧機。

 

妹妹得到了三支球蛋白,市麵上,這是緊俏貨。不是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當時市場的價格貴得離譜,很難弄到,是受贈的。上麵提到的她的小學同學w的父親用了兩支,用不上了,人走了。她轉贈給了妹妹,妹妹要付錢,她執意不肯,妹妹很是過意不去,妹妹說她隻是在"搶菜難"時,幫她搶到了幾次菜,能幫就幫點人家,沒收錢,然後這次人家一有機會,就搶著報答。她的父母值得尊敬,他們養育了一個對外懂得善待別人,對內寬厚仁孝的女兒。上海人以前給人的印象是冷漠自私的,但緊要關頭居民朋友自救互救。

 

我感覺這個病毒尤其克男,普遍對男性不友好,我聽到的好像相同或接近的年紀,相同或接近的身體情況,男性總比女性病得重,去逝得多。我爸平日比我媽看上去健康得多,但-得便厲害得多,也許平日抽煙喝酒,加重病情。前期從倆個朋友那裏聽來消息,都是父親走了,女人看似柔弱,其實比男人好像更有韌勁,生命力更強,也許是天生基因,男人真要悠著點。

 

爸爸發病已過叁個多星期,住院也已超過二個多星期,依舊一脫氧,不多久氧氣飽和度就會下降到90 %左右。病前,我爸精力充沛,一般八十多歲很多老人家已經動作遲緩,頭昏眼花,出門需要撐個拐杖顫顫微微的,可我老爸還愛騎輛電動車混跡於忙於上班的中青年人群裏,當然他沒有工作的,隻是去買菜,拷醬油。-眨眼,他現在整天躺在床上靠著吸氧維生。政府這個大轉彎,沒提醒老爸綁好安全帶,再健康再有活力的老人也要吃不消。

 

我還是幸運的,上帝眷顧我。我今年十月回家還能再見爹和娘。我爸爸也是幸運的,他進入條件很好的病房收到了醫生護士的細心檢查治療,從每天脫氧氣機不能超過一小時,讓我們天天提心吊膽恢複到現在完全康複走路又大步流星,神氣十足,再加上我哥哥,妹妹倆家自始自終的貼心照顧創造了奇跡,"人生五倫孝為先,自古孝是百行源。為人父母者,最盼望的不是兒女能有多大成就,而是養育出一個寬厚仁孝的孩子,父母寬慰了。

 

多年前,媽媽來加看我們,倆個兒子太喜歡外婆了。

 

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對妹妹歉疚地說,你幫我做了我的一份了,你與哥倆家做得太好了,這幾年,他們一直在為爸媽為自己生活生存疲於奔命,為爸媽搶菜,搶退燒藥,搶血氧儀,最後搶病床。爸媽給我養大,我卻為了愛情放棄親情拍拍屁股遠走高飛,應盡的都沒做,應在的時候都沒在。爸媽幾次生病住院,都是轉危為安大家才讓我知道。我生病的時候,除了媽媽蒙在鼓裏,家人的安慰像暖流一樣湧來,哥哥妹妹從上海飛來幾次看我,從沒在人前流過淚的像大山一樣的爸爸一聽到我病了,老淚縱橫。我每次回上海,給父母的薄薄的禮物金錢又被父母成倍地返給兒子們。我幾乎沒照顧過父母,我們老房的拆遷補償,父母一點也不曾虧待我,前幾天,與媽通話,媽媽說,你爸爸要與你說件事。爸爸接著說,我們鄉下老家以前爺爺留下的房子,有-處因為一直給傭人住,現在要折遷了,戶主還是我們,你也有一份,我聽了心裏暖暖的,並不是又要發筆小橫材,那不是上海的房子,值不了多少錢,我開心的是爸爸媽媽一直把我這個不稱職的女兒放在心上。

 

我對全心全意照顧父母的兄妹愧疚的,但妹妹安慰我的話讓我再一次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麽好。她說,你不要多想,你在外要保重好身體,我們在這點上比你幸福,我和哥哥隨時隨地都能見到爸爸媽媽。  

 

世間所有的愛都是為了相聚,隻有父母和子女的愛是為了分離龍應台如是說。與父母遠隔萬裏是我心中永遠的痛,我要回家,快點回家。

 

篤篤篤,買糖粥,三斤胡桃四斤殼,

吃子儂格肉,

還子儂格殼。

張家老伯伯,

明朝還來哦。

 

上海的我們小時候住的老房子沒有了,小時候的我們兄妹生活的記憶還在,爸媽生了我們叁,不多不少剛剛好。我那不管天不管地就管貪玩的我們姐妹的哥哥,我那灶皮間一旦水開了就大叫"水開了,水開了"以致於一條弄堂裏都家喻戶曉王大毛家的水開了的妹妹,想起一年比一年哀老的爸與媽,時光像流水,不寫了,停下來,休息息,我怕我的眼淚又要落下來。

 

有的八十多歲老人走路已顫顫抖抖,我爸身手敏捷,不讓年輕人,不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