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馬甲 我的第一次
文章來源: 思韻如藍2021-04-10 19:18:51

在文學城,馬甲好像是個貶義詞。其實馬甲就像槍支,本身哪有什麽善惡,都是看什麽人在用而已。我當初進城,連大名都是朋友給注冊的,自然更不會玩馬甲。這次參加寫文競猜,要用馬甲,我還慌了一陣,怕不會操作被笑愚笨。還好,原來隻是起個名字,技術層麵不用操心。

我的馬甲名"想做一朵向日葵",源於祖父給我起的乳名"葵"。無論是祖父給我的"葵"還是父親給我的"韻",我都曾不甚滿意。我總覺得我的名,不像周圍同齡人的"娟"啊,"紅"啊,"敏"啊的,那麽fit in主流。為什麽我不能也隨眾趨同? 幼年的我還不懂得生命個體的獨特唯一,我也有peer pressure的尷尬和不安。

後來我明白,其實冥冥之中,名字和命運乃息息相關。而我,在歲月的磨礪中,不但慢慢接受了全部的自己,也愛上了祖父和父親賜給我的名。

父親給的名成了我的博客名。這次用馬甲寫文,我很高興有機會又用上了祖父賜的名。點點滴滴,細枝末節,我讓他們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因為多年的本色寫作,許多博友都知曉了我的硬件背景: 故鄉城市,現居國家,家庭子女,職業生涯等等。為了避開這些,值得書寫的第一次,就被割舍了大半。而隨便寫一個無足輕重的第一次,則未免辜負了這難得的活動難得的題目。我決定另辟蹊徑。我選了幾個代表個性的第一次,再用模糊加概括簡而言之。我更想表達的,是"第一次"在自己生命中的份量和意味。寫好讀罷,我對自己說,嗯,that's fair enough...

我卻沒有想到,幾年的寫作,我暴露的,除了"個人隱私",還有文字DNA。王府的主人王府的賓客,哪個不是精靈,不是高才?! 盡管包裹得嚴密,我還是被笑"裸奔",讓眾親們一眼認出。這,哀哉,亦或幸哉?

謝謝你們,親愛的博友們,與你們同行同樂,知己知彼,是一件榮幸和收獲的美事。我會另起一篇,寫出這次活動眾親們帶給我的感動和喜悅。

我的第一次: 交了份白卷

活動ID:想做一朵向日葵

 

我的確熱愛寫作。寫作與我,就像傾訴,是心裏有泉水湧動,流淌出來方才舒暢。但是關於寫作,我有一個致命軟肋,那就是: 命題作文。

是的,命題作文總是讓我陷入為難和抓狂。就好比,向來思緒信馬由韁的我,此刻正淚灑於大漠孤煙,斷腸在枯樹殘陽,卻收到一道諭旨,讓我唱段翠堤春曉,姹紫嫣紅。又好比,任憑心漪隨風蕩漾的我,正沉醉於萬水千山越過之後人生邁入金秋的豐登富饒,花好月圓,卻被要求當眾強賦一首早已被自己唾棄百遍的青春戀愁。難,真難,實在難! 命題作文,難就難在,時間和情緒對不上號,因而靈感枯竭,泉思閉塞。而時間和情緒,是一件極為個人的事情,就像世間萬物,各有其相。

記得中學時,曾經做過"我的理想"的命題作文。當時一個臨班的同學得了獎,是個男生。他在校廣播裏朗讀了自己的獲獎作文。我趴在課桌上聆聽,記得其中擲地鏗鏘的開場白是:"我的理想,是成為聯合國秘書長,像德奎利亞爾老爺爺那樣,為全世界人民謀幸福..." 額滴個娘耶,太高大上了!我現在再看,放開全人類的宏圖大業不談,一個人,能管理好自己就已經阿彌陀佛了。再者,就聯合國那個傀儡機構,還管全人類?! 知道什麽是影子政府,Deep State嗎? 小樣! 唉,命題作文啊命題作文,說起來都是淚,像我這等臉皮薄的,若是寫出這般玩意兒,長大後醒悟過來,豈不臊死?!

終於不必再為命題作文胡拚亂湊,這真是長大的好。如今我天地悠悠,狂放逍遙,或有一說一,或沉默是金,全憑自個兒興起興落,情濃情散。慢著! 得意忘形了不是?! 文學城裏還有個長袖善舞,無處不及的王妃娘娘呢,由得了你任性?! 這不,王府告示已經發出: 娘娘有旨,命題作文,時---間---到---! 此次題為"我的第一次"。蒙娘娘大恩,作者無論逗趣搞笑,風花雪月,還是指點江山,一律赦無罪,免責罰。請盡情發揮,按時交題,欽---此---!

一夜打回解放前,又要搜腸刮肚了!我廢寢忘食,絞盡腦汁,左思右想自己人生經曆過的"第一次",最終失望地發現,無論是身體的蛻變還是心靈的洗禮,無論是求學就職,還是友誼愛情,能夠引為驕傲,值得珍憶的"第一次",簡直寥寥無幾。正因為實在乏善可陳,我幾乎記不清楚自己絕大多數的"第一次"了。而且我嚴重懷疑,這是一種下意識的選擇性遺忘。畢竟,對於一個輕度自戀,苛求完美的人,所有那些不能帶來自我陶醉和自我欣賞的過往,我一概沒有興趣再去反複觸碰。

寫不寫自己的第一次"路見不平"? 那是在幼稚園,我因為充當梁山好漢,被老師懲治的往事。可是這事兒,從此扼殺了我天生慷慨的勇氣與激情。之後我格外吝嗇自己的俠肝義膽,不再輕易施舍。再度遇上奴才被惡霸掌摑,我選擇視而不見: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我隻願並肩錚錚鐵骨,笑傲江湖。

寫不寫自己的第一次"揭竿而起"? 小學的我,盡管是班主任偏愛的學生,可我依然鄙視她的勢利,她的淫威,她對弱勢同學的人格侮辱,精神虐待。當她咆哮著"連抄二十遍"來懲罰全班時,我帶頭憤怒呐喊。我曾經跟一位西人朋友閑聊各自遇過的小學老師,那位朋友一口咬定: 要靠摧殘兒童身心來尋求發泄的女人,大概率是荷爾蒙失調了!

寫不寫自己的第一次"情竇暗開"? 那是在一個校外英語班上,19歲的我課間伏桌閱讀,隻聽身後一聲:"請問你也是某某院校的嗎?"我回頭: 驚見阿波羅神,在俯身衝我微笑! 玉樹臨風,溫文爾雅,器宇軒昂...還有哪些誇張的詞藻,盡管湧現盡管堆砌吧,因為這樣的讚美於他,簡直統統地貼切,卻依舊統統地蒼白! 但是19歲的我,就像"邊城"裏那個還沒長成的翠翠,因為局促無措而故作矜持冷漠,讓一切無疾而終。

寫不寫自己的第一次"行賄失敗"? 為了央求單位放行我出國留學,無助的父母於月黑風高之時提著自己從不沾染的煙酒摸索到了頭頭的住所。笨拙的他們留下禮品倉皇而逃。第二天,頭頭當著辦公室眾人的麵,義正詞嚴地把東西退還給麵紅耳赤,掘地無門的我。多年後,另一個移民他國的同事哥漂洋過海來看我。回憶起這段,哥罵道: 這幫早就貪得腦滿腸肥的混帳東西,哪裏看得上我們那點可憐的禮數。他那是故意羞辱我們,把我們當成賤民...

以上是我檢索出的幾個記憶碎片,當然還有其他許多的"第一次",就更加細碎模糊。寒磣啊,慚愧啊,半輩子過來,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第一次"。這些蹩腳貨,我恨不得用時間的塵埃徹底封殺掩埋了它們,哪裏能讓如今這成熟飽滿的心靈再去絮絮叨叨那些不堪回首,糾纏細數一堆陳芝爛穀? 罷,今兒我玩一回行為藝術。我用實際行動來創造一個"第一次": 對於命題作文,第一次,我交白卷!

和文藝作品所渲染的恰巧相反,我發現所謂的"第一次"多數情況下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然後滋生了少少錯誤的意念,如此而已。第一次的發生往往出其不意,猝不及防。第一次從來都是不成熟的。第一次,常常隻是一些還沒有真正開始就已經草草收場的什麽都算不上的尷尬和失落。第一次的真實意義,好像隻是以一個刺痛作為起點,啟蒙我去開啟人生一段新的旅程。我迄今對自己還算欣慰的,就是我在所有庸常黯然的"第一次"後,不斷被其遺留的痛楚點撥醒悟,鞭策向前。道路雖然總是漫長,但是我慶幸自己最終都能奮力抵達彼岸,將真實而恒久的生活擁入懷抱。

這樣看來,那些什麽都算不上的"第一次",其價值正是在於它的"什麽都算不上"。當它們在偶然的不經意間從記憶的滄海再度泛起,那些虛空輕幻帶來的獨特滋味,正好可以沏成一壺憶苦思甜的暖茶,讓我在享受當下豐厚完滿的幸福盛宴的間暇抿上一口,用來解膩醒酒,用來告誡自己: 我不過自混沌迷茫而來,所有的起點都是卑微。

當然,這些記憶煙塵僅僅朦朧片刻,飄浮少許,就毫無懸念地再次落入沉寂,越來越不被重新勾起。今天,我交出零分白卷,並附上我的申辯,不為矯情立異,不為嘩眾取寵,隻為在積極響應文城王府活動的同時博人博己一笑,更為告訴自己: 比起幼年的澀苦,青春的單薄,成熟是多麽圓潤和甜美。

拜拜了,我那些不成氣候的"第一次", 感謝你們帶給我的各樣痛的領悟,激促我一路走到今天。但願今後的旅程繼續演奏著不變的旋律,那就是: 更好的,還在路的前方; 最好的,永遠是"下一次"。但願從今天直到生命的終了,我在每一個清晨醒來之際,都能心氣滿滿地對自己說上一句:"The incredible journey has only just beg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