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西醫(一): 偏方救了我的命
文章來源: 思韻如藍2019-07-31 19:31:30

寫這係列的初衷原本是感動於妹妹最近的一次"開明舉措"。寫了幾句擱下了,因為被"五湖以北"兄的巴爾幹遊思觸動了,想先不自量力地"解決"了曆史再說。畢竟曆史所關乎的人命更多。

其實我對曆史的興趣遠遠比不上健康養生。我是實用主義的,自我中心的,也是關乎今生的。這不,看到親愛的迪兒碰巧也開始思考起中醫西醫的健康治病視角,我立刻又被激發,把這擱淺了的小船起錨鬆鏈,準備任其在話題的海洋裏自由航行一番,到哪兒算哪兒。

據父親說,我家祖上是中醫,太爺還得過"懸壺濟世"的匾額。後來兩個姑媽,一個外科,一個內科,全是西醫了。大姑當年倒是經常參加"中西醫結合"方麵的研討會,總能借機回南方探親。但我覺得她"趕時髦"的成分更多,對傳統文化並沒有探索到"博大精深"的層次。二姑好像明確表達過對中醫居高臨下的不信任,就像她從來不放棄在所有事物麵前的優越感一樣。

到了我這輩,妹夫闖過了美國行醫路上的五關六將成了MD+PhD,標準的西醫。妹妹也曾嘟囔過: 很頭疼有些華裔病人一邊看西醫,一邊又服用大量中草藥而不告知,弄得醫生對治療跟蹤結果非常困惑,百思不解,常常造成延誤。

我倒是信中醫的。部分可能出於對傳說中的家族先祖的景仰,更多則是事實說話---中醫的確治愈過我的頑疾。怪得很,我走進中藥房,聞著草藥的氣味都是芬芳愉快的。"大宅門"也是我追過的屈指可數的連續劇之一。記憶中家附近的那條曆史悠久的老街上有個中藥店,殿堂清雅,規模很大。外麵的櫥窗裏裝飾著一隻爬行狀的穿山甲,栩栩如生。我每回路過,都會看兩眼這隻爬行動物,不知它身上藏有什麽靈丹妙藥。我對取之自然的一切都沒有心理障礙。隻要為治病,我生吞了這穿山甲都不怕。

這還真不是說大話。媽媽直到今天都對我自幼表現出的強烈"生存意識"記憶猶新。我人生的第一場大病,發生在我尚無記憶的嬰孩期。下麵的細節是後來媽媽和奶奶在閑暇時多次回憶嘮叨後印刻在我腦海裏的。

那時我剛過周歲,在南京長江大橋上吹了風,患上了百日咳。反正病得是心驚膽戰,令全家愁腸百結,想必西醫的方法都求試過了。走投無路之際,有鄰友貢獻一劑民間偏方---雞苦膽。

家裏是這麽操作的: 每天早上奶奶負責去自由菜市場,專門蹲點買賣活禽的攤位。遇到來買活雞並且要求當場宰殺的,奶奶立刻趨前央求,人家也總是痛快地將雞膽剝開分離,無償贈送。

奶奶得之後快步回家。媽媽喂我時,那雞苦膽還帶著溫度呢!那雞膽,媽媽嚐過一口,苦極,對成人不但是口味挑戰,更是心理挑戰。奇的是,話還不會說的我,張開嘴就吃,不哭不鬧。我的病終於好了。

親愛的網友讀者,我深知文字傳遞是理解的橋梁,也常常是誤會的陷阱。我寫此段回憶,決不是宣揚江湖秘方,而隻是敘述一段真實的經曆。我寫博,主要是記錄生活,為將來年老的自己留下少許帶有色香味的精神小點。期望屆時當我閑暇於一杯清茶的熱氣騰騰中咀嚼人生滋味時,不至於隻剩下雲煙。

我在與摯友Rachel一家同吃共住的日子裏,曾經聊起過偏方治病。我發現西方也有民間偏方。不過我的"生吞雞膽"還是讓Rachel倒吸了一口冷氣。後來Rachel一家去了新加坡,懷著對亞洲文化的濃厚興趣。8年後回來,她在給我的一次信中講過一則新加坡趣事: 中國年到了,我也去逛菜市場,決心象真正的亞洲人那樣慶祝新年。我心血來潮地買了隻整雞去煲湯。煮到一半,我想偵察敵情,於是好奇地掀開了鍋蓋。天哪,我倒吸一口氣,差點暈倒。我看到了一隻鳥,正盯著我! 思韻,我怎麽會殺了一隻鳥!

我啞然失笑: 哦,這麽容易就又倒吸了一口氣,那麽親愛的,我決定不再為當年嚇著你而負罪了。文明,如果使得人們已經脆弱到沒有勇氣麵對自然,是不是也有點掩耳盜鈴的味道了?

那麽偏方該不該信呢?我覺得,如果科學已經篤定地判了你死刑,那麽不妨轉向自然做最後一搏,看看上帝會不會有意借機讓你認識到人類的渺小。但是無論是"自然神奇"還是"民間智慧"都不應成為愚昧的護身符。魯迅先生筆下的"藥",就走火入魔了。先生對此鄙夷憎惡,我是理解的。換了我,怕隻會尤過之而無不及。

我更欣慰的是,隨著疫苗的普及,現在的兒童已經少見百日咳了。即使傷風咳嗽,如果必須用藥,噴霧式的西藥或者抗生素,立杆見影。雞苦膽的嚐試,在我的孩子身上,不會再有了。它救過我的命,但是我用今天的衛生標準去回想當年,不是沒有後怕的。

我決定保守這個"駭人"的經曆,不告訴女兒們,免得她們在嘲笑Asian Moms時,在長長的list上再加一項: Barbaric Medication。

我相信孫兒們會更善解人意。到時候,我把這故事當作witch story添油加醋地端給他們,然後看著他們滿屋子地尖叫亂竄,夕陽裏的我將坐在輪椅裏吃吃地笑: 阿婆就是這麽活過來的,否則會有你們? 小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