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去年下半年寫的，今日貼出來。

 

幾個月前的有一天，坐在斜對麵的越南同事跟我說起她家中孩子的事。這個同事有三個小孩，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兒子分別十二、十一歲, 女兒六歲。暑假裏，她和她先生上班，三個孩子在家，家中裝有攝像頭，她可以在她手機上時時查看家中孩子的動靜。那日中午，她囑咐孩子，將她事先準備好的中飯放進微波爐熱了吃，然後她通過手機視頻看著。她欣喜地看到這樣一幕，老大將妹妹的中飯熱好，拿出來後，竟然學著媽媽平常的樣子，拿著扇子將食物扇涼了，再端給妹妹吃。一個小男孩如此細心地照看妹妹，讓媽媽很感動。那一刻，我也感慨，感慨自己的獨生女兒此生無法體會什麽是手足情，一種無法用言語向她描述的感情。

 

想起自己的弟弟，上星期出差順路來了，住了一個晚上又匆匆回去了。姐弟間平日聯係很少，知道他平日很忙。沒啥事，我也不太聯係他。

 

弟弟小我三歲多。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將他放在溫州爺爺奶奶那裏養，一年後，生病了，父母親帶著我去溫州看他，隻記得他講一口流利的溫州話，白淨瘦弱的身子，挺著大大的肚子。父母決定接他回老家。跟著爺爺奶奶過了一年的他，跟父母自然生疏了，回到家，他不要跟父母睡，他要跟我這個姐姐一起睡，母親都覺得不可思議。

 

 

弟弟的肚子上始終有條長長的手術疤痕。二十多年後，當我在老家生下女兒，女兒沒滿月生病半夜送醫院急救時，弟弟安慰我說，沒事的，你看我小時候，吃點苦，磨練人，長大了，一樣棒棒的。

 

弟弟讀大學後，我們聯係少了。後來我工作，他也工作了，大家各自忙碌，各自奔前程。母親總說他做事一根筋。有段時間學英語，廁所房間貼滿字條，常常會口中念念有詞。就是這樣執著的“一根筋”，他日後寫出來的英文好過我這個英文專業畢業的姐姐。

 

弟弟九十年代中後期來美國留學，一邊讀書一邊打工，打兩份工。一個從小在家不做家務不幹活的人，來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學會生存。天還沒亮他得起床送報，業餘時間還在一家大型酒店當電話接待員。期間的辛苦自然不言而喻。很多年後，我看到他留學時的照片，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T-shirt，人十分消瘦。他一個性格並不外露的人，跟我說起了自己多少年後在生活條件很優越的日子裏，有一天開車看見什麽類似的場景，想起自己的留學生活，觸景生情禁不住潸然淚下。他還說，這輩子老了要請人寫一本他的傳記和故事。而我也一直心懷夢想，等有一天老了，我和他都有時間了，我們一起去當年他留學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這個當年他簽了七次簽證才出來的夢想之地，那個曾經寄托了他青春理想的校園......

 

我和弟弟我們彼此很了解，感情深厚。雖然現在平時也很少聯係，但是相隔再久，一見麵就是姐弟，他無需多說，一句話，一個眼神，我就明白他的意思。八月他來美出差，原計劃不經過我這兒的，後來看還有一天時間可以周轉，一個周四晚上，突然一個微信，問我周六什麽安排？我之前並不知道他出差來這，但是，就這一句話，我就知道了。我趕緊說，沒安排，你人在哪兒？ 來吧。隨後就開始忙著收拾房間，準備幹淨的被褥，浴巾之類。周五晚上，又一個微信，“不要準備吃的，我最近吃撐了”。他就是知道我，怕累著我這個做姐姐的，怕我忙乎。其實他是好吃的。

 

知道他愛吃手打麵，周五晚上收拾停頓後，我一個人在廚房，和麵擀麵一直到十二點，然後放冰箱冷凍起來。周六大清早，我又開車直奔海邊，買了三種不同的新鮮的魚，接著又去超市買了龍蝦。等弟弟接到家，一看我桌上的菜，立馬責備道，“不是說好了，不要弄吃的，我說話像老美的，I mean it,  你這樣，我下次不來了”。可結果，那一大碗滿滿的手打麵吃個精光。做姐姐的心裏高興呢。

 

弟弟到家後，除了聊天，還時不時的要查看我的家庭設備更新情況。他會打開冰箱來瞧瞧，看看有什麽要交代的；看我新買了爐灶，點點頭，還不忘說，新的火力大了吧，燒起來省時吧。我的手機是隻老手機，一次爬山不小心掉地下，屏幕上摔了道縫。可是一點也不影響其它任何功能，因為用習慣了，又經摔，適合我這個毛手毛腳的人，一直不想更新。他看了看我的手機說，你的手機該換了，這手機在國內民工用的，你就買個新的又怎麽了嘛。我知道，他希望我過得好，各方麵都好。要不是他知道我脾氣，或許他早給我買一個新的了，我們家一家四口人，父母和他三個人早就都是當時最新的iPhone了(父母的，都是他買的)，就我一個蘋果鄉來的最落伍。

 

弟弟就像我的監督員，從裏到外，從身體到各方麵直抒己見，而他對我的關心是隱藏在他的觀點裏，比如什麽食物營養好，轉基因的不能吃，等等。他的言語裏沒有關心和愛這種字眼，他是用他的觀點，他的具體述說來影響我，關心我。

 

我知道，自古到今，有不少兄弟姐妹間為家產弄得反目成仇，互不相讓的，而這些沒有在我們之間發生過，相信以後也不會發生，因為我們彼此那麽了解。雖然我們姐弟血型相同，性格上有某些相似，然而我們也不是事事都很合得來，也有過爭吵，有過分歧。但血濃於水，我們之間的存在就如同手足不能分開。如果說，母親這輩子給我留下什麽，那弟弟就是母親留給我在這個世上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