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有為:我跟美國海關那些事兒
文章來源: 加成2018-09-19 12:24:28

路路有為:我跟美國海關那些事兒

01 很多年前,美國紐約

那是我出國後第一次回中國探親。探親結束後,臨行前親戚朋友們給我準備了一大包家鄉土特產,牛肉幹啊,豆腐幹啊,泡椒鳳爪之類的。這些東西我在國外真的好多年都沒吃到過了。能在美國吃一包家鄉的牛肉幹,也好解解鄉愁。當時我也沒想到,這竟然埋下了一顆麻煩的種子,一顆很大的種子。

回程的飛機抵達美國紐約。我取了行李,拿著飛機上填好的海關申報單,走向美國海關(U.S. Customs)。這個環節叫做入關檢查,從外國到美國來的旅客都要經過這一關。入關檢查主要是檢查入境的旅客是否攜帶了違禁物品。按我當時的理解,海關是不許帶動植物入境的,也包括肉類,因為怕傳染上病。但我認為肉類是指生肉,熟食應該是可以的,煮熟的肉又不會傳染疾病。而且在回國之前我聽說過有人帶熟肉,燒雞板鴨來美國,都說沒事。

交了報關單就進入行李檢查。紐約海關的行李檢查當時開了兩個通道,都排著好長的隊。我拖著行李,朝一個隊的末尾走去。這時,通道口附近有一個警官一指我說:“你,這邊來!”這是一位西裔的警官,他的英語裏麵還帶著一些西班牙語口音。我隻好拖著行李跟他走過去,我看了一眼他製服上的名牌,好像是一個岡薩雷斯之類的名字。我們來到一個沒有人的通道,很清楚這是岡薩雷斯警官要給我開小灶,對我進行單獨檢查。能不去排長隊,我自然是很樂意,但是好像我有點高興得太早了。

岡薩雷斯警官打開了我的大箱子,箱子的最上麵鋪著的是一件我在中國新買的唐裝。在國外的華人一般在過中國新年的時候都喜歡穿唐裝來配合節日的氣氛,這次回國我買了一件。唐裝上麵繡著的金線閃閃發亮。“哇,這件衣服看起來很貴啊!”岡薩雷斯警官以一種很奇怪的語調說了這句話。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就跟他解釋道在中國這其實是個便宜貨,也就值40美元左右。我還給他指了指唐裝上的價錢標簽。他瞪著那個標簽看了很久,似乎在進行美元兌人民幣的換算。美國人的數學差真的不是傳說。

終於,岡薩雷斯警官好像同意了我的報價,他掏出一個小本子,用筆在上麵寫下了數字40。我有點懵了,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然後,他又從我的箱子裏掏出一個小盒子,那是一個我在國內旅遊商店買的一個小掛件。“這個好像很值錢!”岡薩雷斯警官象又發現了一個寶物。我告訴他那是一個紀念品,也就值4美元。盒子的正麵還貼著20人民幣的標簽。岡薩雷斯警官很認真地在小本子上又寫下了一個數字 4。

我這時終於明白他想幹什麽了。因為美國海關規定,象我這樣在美國居住的居民每次過關可以攜帶價值800美元的商品,如果超過800美元就要對超過的部分交稅。岡薩雷斯警官這是想發揮愚公移山的精神一點點給我加到800啊!

在這裏要給來美國的朋友提個醒,如果你行李中有新買的東西,如果是自用的話,最好把價簽和包裝都扔掉。沒有人會對你穿過的內褲估價,但是如果是一條嶄新的內褲上麵還有價簽,那麽海關就可能把它作為攜帶的商品計入總估價。

不過我當時一點都不擔心,我那一箱子東西怎麽估也不會超過800美元。不過我也很明白,今天入關是遇到找茬的了,想快點過關是不可能了。岡薩雷斯警官還在孜孜不倦地對我箱子中的東西估著價,一項一項寫在小本子上。加了半天也還沒超過150美元。

這時他揭開一件衣服,看到了衣服下麵的一個大塑料袋。“What is this? (這是什麽)” 岡薩雷斯警官眼睛一亮。那就是我帶回美國的那包家鄉土特產。“是一包零食”,我解釋道。岡薩雷斯警官拿出一個小包裝說:“這上麵寫的是牛肉(beef)啊!” 現在的中國零售商越來越時髦,就算不是出口的產品也非要在包裝上印點英文。我說:“對啊,就是牛肉幹。但這是做熟了的牛肉,可以直接吃的。”

“No,No,No” 岡薩雷斯警官搖著頭說,“This is meat!(這是肉!)” “但是這是熟的啊!”我仍然試圖辯解,恨不得能現場打開一包吃給他看。岡薩雷斯警官拿出報關單說:“我們隻問你有沒有帶meats,我們沒有說是生的還是熟的。” 岡薩雷斯警官又拿出一個小包裝說:“這是什麽?” 我無奈地回答說:“雞爪(chicken feet)。” 我把“泡椒”兩個字省掉了,泡椒不泡椒岡薩雷斯警官是不會理解的。“This is meat too! (這也是肉!)” 果然岡薩雷斯警官又興奮地喊道。

我無話可說了,報關單上確實隻寫的是meats,從英文的字麵意思上來看確實不分生熟。我犯了一個低級的英文錯誤,不該受到那些過來人經驗的影響。我如果認真想想應該不會犯這個錯誤。我這次不僅帶了肉,而且沒有申報,這一定是很嚴重的行為,給美國農業造成了巨大的威脅,警察叔叔應該非常生氣。我已做好接受岡薩雷斯警官的嚴厲訓斥的準備。

我抬頭一看,正相反,岡薩雷斯警官正興高采烈地在電腦前打著字,一邊輸入一遍念念有詞:“牛肉(beef)2磅,豬肉(pork)2磅,雞肉(chicken)1磅。”其實那包土特產裏麵沒有豬肉幹,也沒有達到是他寫的那個重量,但是當時我就是被警方現場抓住的企圖攜帶違禁物品入境者,我還能一斤一兩地跟警察討價還價?我覺得無力申辯,也不想辯解了。隻是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麽他輸入個違章信息要那麽興奮。不過馬上我就明白了。岡薩雷斯警官完成了記錄後,把剛才記賬的那個小本往旁邊一扔,笑容可掬地看著我說:“罰款500美元!”

哎?警官,你那小本加法不繼續了?還有半箱子東西沒查呢!我心裏這麽想當然我不會傻到問他。岡薩雷斯警官喜形於色地對我說:“你可以把箱子關上了。你有兩個選擇,要麽我們給你寄賬單到家裏,你寄500美元支票回來,要麽你就在這裏付罰款,隻需300美元!” 我下巴差點掉下來,這麽嚴肅的執法活動,怎麽還能現場給打個6折優惠?

我當然也不能多問,就說願意就在這兒交罰款,能省200美元我為啥不肯啊。警官一指旁邊的小窗口說:“拿上你的行李,到那個窗口交完錢你就可以走了。” 然後他一把抓過我的土特產袋子要拿走。我說:“等等!我裏麵還有一些豆腐幹,是可以帶的。” 我要盡量減小經濟損失。岡薩雷斯警官這時有點不耐煩了,說:“那你趕快挑走,然後去交錢。”

我挽救了十幾包五香,麻辣,燒烤味的豆腐幹後,拉著行李箱來到了交錢窗口。窗口裏麵坐著一位黑人警官大媽。大媽看了我的單子後說:300刀!我拿出信用卡遞了過去。警官大媽一瞪眼,白眼珠在黑臉上顯得越發的慘白:交現金(cash)!我說我身上沒有帶那麽多美元現金啊,隻有信用卡。警官大媽非常不滿,對著我大喊了一聲:為什麽沒有現金?然後就忿忿地把我的信用卡收了過去,刷卡,打印收據,簽字。

我從海關出來後心裏總有一種很怪的滋味。整個過程的前半部分我都明白,就是最後交錢的環節太奇葩了。為什麽還可以打折,還要現金?我突然後悔了,其實我身上有200美元的現金,按照他們這個思路我該和黑人警官大媽商量一下,說不定把300給我改成200也是有可能的啊!不過在當時那種情形下我都懵了,哪裏還有心思討價還價啊。親戚們如果知道他們送我的土特產我就挽救下來點豆腐幹還倒交了300美元,大家一定很痛心。這件事我瞞了他們很多年,還一直跟他們說帶的牛肉幹很好吃,至少岡薩雷斯警官很可能覺得好吃。

02 兩年後,還是紐約

上次的遭遇之後,很多美國朋友告訴我,這下你上了黑名單了,以後每次過邊境都會查你。我也覺得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兩年後,我又回了一次中國,回美國的時候還是從紐約入關。吃一塹長一智,這回我對行李進行了嚴格地自查,親戚朋友贈送的食品吃光或者一律留給了父母。行李裏麵別說牛肉幹,連根牛皮皮帶沒有。到時候岡薩雷斯警官要說牛皮也是meat我可爭不過他。

進入紐約海關,又是排長隊檢查,我還是照常拖著行李準備去排隊。這時通道旁邊一個白人警察一指我說:你,這邊來!

我嘞個去!就算上次上了黑名單,這次我還沒來得及出示證件呢!我長得像通緝犯嗎?我背後貼著標簽嗎?認識我的人可以作證,雖然不再年輕不能稱玉樹臨風了,好歹我也是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啊,為什麽這麽多人拖著行李走過去就單單把我挑出來?而且又是我!Why me?

當然這次我是有備而來,你要能查出根牛毛來我就立馬自己再飛回中國去。我走到白人警官麵前,大義凜然,心想來吧,向我開炮!白人警官把攔住通道的一根黃帶子打開,然後對我一揮手說:“走!” 這?!這是怎麽回事?不檢查就放行了?我滿腹疑問。我可是拖著個大箱子啊!你們就不看了?萬一有違禁品怎麽辦?不找個小本子加一下價錢?岡薩雷斯警官呢?

事實上不僅僅是我,連同我身後的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全部給放行了,不用排隊,也不檢查了。把我給鬱悶的啊,咋到我這兒就不檢查了呢?我可是上了黑名單的人物啊!Do you know who I am? 你知道我是誰嗎?這找誰說理去,海關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

第一次被罰款是個意外,這次被放行又是個意外,美國海關我真的不懂你!

這次可能是個偶然事件吧。不是,在之後的若幹年裏,我多次從中國回美國,不管是從紐約,波士頓還是芝加哥入關,我一到入關檢查的地方,就總有一個警官站出來把我們直接放行。隻要是我從中國飛回美國,就再也沒有被開箱檢查過。我每次都是精心自查好了行李,可是再也沒有給我證明清白的機會。老天是不是就是喜歡這麽捉弄人呢?有時候我有點想念岡薩雷斯警官,我想見到他的時候問問他當初罰款打折和收現金到底是怎麽回事。

03 夏威夷的驚弓之鳥

不管怎麽樣,紐約海關的那次罰款經曆仍然給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陰影麵積不詳。導致我每次過海關都特別緊張。有一次我去夏威夷,回來的是時候在夏威夷上飛機。機場安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排隊的通道,通道的最前方有一個警察在檢查乘客的行李。做為一朝被蛇咬的我一看就明白這又是一個海關的卡子。我心想不對啊,夏威夷是美國領土啊!轉念一想,夏威夷雖是美國領土,但是它是一個小島,與美國本土的大陸隔離,估計是這個小島上也有什麽病蟲害不能帶進美國大陸。

我遠遠遠地望向檢查隊伍的最前端,有一個很顯眼的小台子上擺了一個蘋果。我心頭就一緊,我知道我的行李中有幾個蘋果在夏威夷當地買的還沒有吃完,本來是想留在飛機上吃的。水果和植物一般都是被禁止跨境攜帶的物品。我當機立斷地對老婆說:快把蘋果都拿出來!老婆從行李裏掏出了一個塑料袋,我接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袋子扔進了旁邊的大垃圾桶。老婆一臉疑惑地看著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我指著前麵的卡子那邊台子上的蘋果說:蘋果不讓帶!老婆將信將疑地看著我也就沒說什麽。這裏必須給老婆點個讚,關鍵時刻先統一行動,有意見可以保留。

等我們排到了前麵,美國警察同誌親切問我們:有沒有帶水果啊?我說沒有,早扔了。警察解釋道:夏威夷的熱帶水果不能帶入美國大陸,是為了防止某些特殊的水果害蟲。我很得意,俗話說什麽來著,機智的我早就看穿了一切。這時警察用手一指台子上的那個蘋果說:“但是,蘋果是可以帶的。”

我抱歉地看了看老婆,然後眺望了一下遠處的那個垃圾桶。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島上,那幾個蘋果還挺貴的!!

04 歐洲歸來驚魂一刻

後來有一次全家去歐洲旅遊,然後從歐洲進入美國。不過不管從哪裏入關,有了第一次的教訓之後,階級鬥爭的弦我一直是繃得很緊的。入關前我都嚴格檢查了行李,確保沒有任何需要申報的東西。我再次來到了海關行李檢查通道,這次沒有人來放行我,我排著隊等待檢查。我很激動,終於要被檢查了,大家都盼著呢!

輪到我的時候,一名警官打開我的箱子和隨身的包。這個警官可能是看過了我的資料,估計剛才我一刷我的證件,他的計算機屏幕上就出現了:xxxx年,牛肉2磅,豬肉2磅,雞肉1磅的字樣。他仔細檢查了一遍,一切正常。正要放行,突然警察指著我的手提行李箱把手上掛的一個塑料袋問:“What is this? (這是什麽?)”

我說那是飛機上發的早餐 breakfast。我還沒來得及吃,就隨手放進了一個塑料袋掛在行李箱上了。警察問:“早餐是什麽?”我說:“是個三明治(sandwich)。” 我說出這個詞的時候我也愣住了,我K,是個三明治!

這時海關警察露出了岡薩雷斯般熟悉的笑容,他說:“三明治裏麵千萬別夾的是肉(meat)哦!” 我當時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尼瑪的,不帶這麽坑人的!這缺德航班早上發什麽不好非在下飛機前發一份三明治,我剛睡醒我也得有胃口吃啊!我都可以想象那個警官接下來會說什麽,他會指著報關單說我們隻問你有沒有帶meats,我們沒有問你肉是從哪裏帶來的。你個坑爹的海關,簡直是陷阱重重,防不勝防啊!

警官帶上塑膠手套,象要處理危險品一樣把塑料袋打開,把三明治拿出來。打開一看,兩片麵包中間隻夾了一片奶酪。警官有點失望的樣子,他看看我意味深長地說:“注意不能帶肉進入美國哦!”

這個三明治怎麽是空的,我疑惑地看著老婆。老婆說我看你不吃就把中間的肉給兒子吃了。好險!這次是老婆救了大家。肉還是裝在肚子裏最安全!誰的肚子都可以。

05 常喝茶終於喝出事了

看到這裏你是不是覺得上了黑名單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那是因為剛才給你講的天上發生的故事,還沒說地上發生的故事。進入美國邊境,還可以從陸地上入境。

我住在美國東部,離加拿大很近,所以幾乎每一兩年我就會開車去加拿大玩一圈。從加拿大開車回到美國也要通過海關。說是海關,你的腦海裏可能出現個海關大樓什麽的,事實上就是邊境公路上的一道關卡,象個高速公路上的收費站。旁邊有個小平房,就是邊境海關辦公室。

一般通過這種陸地上的海關關卡程序是這樣的:汽車排隊,一輛一輛從卡子經過,把證件交給邊境警察檢查。警察可能問幾個問題比如來美國幹什麽啊,待多久之類的。一般家住在美國的人,入境程序是最簡單的,因為回答就是:回家。注意我說的是一般,自從我在機場上了海關黑名單之後,我的身份就變得不一般了。機場沒檢查就放行了我很多次,那是因為人太多他們不知道是我來了。

在陸地上就不一樣了,每輛車上的人都要交證件檢查,他們可以清楚地從係統中看到: xxxx年,牛肉2磅,豬肉2磅,雞肉1磅。

每次我從加拿大開車回美國,排在我前麵的車檢查證件1分鍾就放行了。等輪到了我,我把證件遞過去,警察在機器上一掃,然後對我一揮手說:“去那邊小屋喝茶。” 說是喝茶,哪有茶喝啊。把車開到旁邊海關的小屋子交了車鑰匙,就是坐在一根長板凳坐著等著。等警察搜查完我的車之後,如果沒有問題再讓我走。別人開車過關1分鍾的事,我要在小屋子 “喝” 50分鍾的茶才被放行。注意,是每次!

自從我上了海關黑名單後,這些年來我每次從加拿大開車回美國都會被送去“喝茶”,無一例外。每次都要近一個小時才放我走,也不說為什麽要搜我的車,當然我的車上什麽違禁品也沒有。我有時候也注意看看坐在板凳上和我一起“喝茶”的其他人,聽聽他們跟警察的對話。我發現那些人大多數是有刑事,交通犯罪記錄或者丟失了證件的人。我,就因當初一時不慎被打入了壞分子名單,這些年就要用時間來償還啊。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常在邊境喝茶,早晚也得喝出事來。終於有一年,我們全家到加拿大旅行,回美國時,我照例被送到小屋喝茶。等了半小時左右,兩個警察從外麵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警察手裏舉著一個塑料袋。我一看警察拿著塑料袋我心裏就咯噔一下。果然,兩個警察朝我走過來。一個警察從塑料袋裏拿出來一個食品袋,問我:“What is this? (這是什麽)”

這是多麽熟悉的問題啊,每次聽到這個問題都是不祥之兆。食品袋中有7,8塊黑乎乎的東西,我艱難地說出了一個詞:牛肉幹。警察又笑了,笑得很熟悉,笑得很岡薩雷斯:“剛才報關的時候你沒說帶了 meat 啊!”

這件事我必須解釋。平時我在美國的時候,車上常會有一個零食袋子。那一包牛肉幹是我老婆做的,也隻能是我老婆做的,中國的又不讓帶過來。我平時去釣魚的時候,來不及吃飯的話就帶些牛肉幹。這跟高英培在相聲《釣魚》裏麵二他媽烙的糖餅是一個意思。這次我去加拿大之前,這個零食袋子就一直扔在車裏沒拿出來,我也沒注意。沒想到這個本來是從美國被帶入加拿大的牛肉幹,在加拿大兜了一圈後又被帶回了美國。所以事實上這點牛肉幹不是從加拿大帶入美國的,而是本來就屬於美國的。你說我這是算從加拿大帶肉進入美國嗎?這明明是牛肉幹回家啊!有點拗口是吧。

其實在美加的大陸邊境上,能不能帶肉已經失去意義,兩國的陸地是相連的,帶不帶肉都不能阻止兩國之間動物和病蟲的流通。但是,美國海關在天上和在陸地上是同一張一模一樣的報關單,所以美國的邊境警察們也就機械地按照單子辦事。這其實是美國政府官僚主義,一刀切的體現。

再回到加拿大的邊境現場,麵對警察手裏的牛肉幹,我知道這件事解釋起來有點難度。但是我不就是擅長英文口語嗎,我隻好耐心向警察解釋:This,我指著牛肉幹,my wife,我又一指我老婆,made in the U.S(在美國做的),not from Canada(不是從加拿大來的)。我心裏說這牛肉幹我帶過去的時候其實人家加拿大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不是你們。

警察又問我:你怎麽證明? 這真難倒我,你說一個沒有任何標記的熟食袋裏的肉幹我怎麽證明是美國的肉?我努力回憶著是否手機裏有我在美國一邊釣魚一邊舉著這個肉幹的照片,沒有。過去老覺得那些自拍的人無聊,現在看來自己今後還得加強自拍,關鍵時候可以當證據啊! 這時 警察突然問道:在xxxx年的紐約海關是怎麽回事?果然翻出了舊帳!我底氣不足地說:帶了牛肉幹。

警察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每次都請我喝茶,這次終於抓住了!牛肉幹販子又落網了,警方多年的蹲守沒有白費。我仰望蒼天,欲哭無淚。這次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有些事情表麵上看起來鐵證如山,但仍然是冤假錯案。電視劇裏那些情節真的不是憑空編造的,生活中真的是這樣。

警察又問:上次的牛肉幹是哪裏來的? 我說:那次是親戚給的。那次真的大部分是我媽給的,非要在行李裏塞幾包手撕犛牛肉讓我嚐嚐鮮,結果捐給了海關嚐鮮不說還給了人家300美刀嚐鮮費。成也女人,敗也女人。今後任何女人再給我牛肉幹,我一定要警惕!

我還想做最後的解釋:這個牛肉是我在美國買的。 警察還是那個問題:怎麽證明?我真後悔沒在老婆做牛肉幹時在網上發個美食貼,現在好多人的朋友圈都貼這個,不然這時候把上個月某日的朋友圈調出來給他們看就行了。我不是給那誰誰做廣告啊,現在看來自拍和發朋友圈都有重要的作證意義。

我想跟警察說,你們也不看看這個牛肉幹so ugly(太醜了),impossible sold in any store(不可能是任何商店裏賣的啊!)但是這樣說又很對不起老婆。

這時候警察又從我那個零食袋中掏出一個綠色的小袋子,一臉人贓俱獲的表情對我說:你還帶了種子(seed)!我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

我還能說什麽?那包裝上清清楚楚地印著seeds。就象上次我無法跟岡薩雷斯警官解釋泡椒雞爪一樣,我也無法跟麵前這個警察解釋這種五香種子是不會發芽的。我隻能暗自慶幸自己還好沒有帶一瓶“老幹媽”辣醬,那翻譯成英文我還不成了人肉販子了!

不過警察對瓜子這事好像不太在意,他們更看重那包牛肉幹。警察問:你上次被罰了多少錢?我說:300美元。警察一臉嚴肅地說:你這是再犯!這次罰款就得加一倍(double),就是1000美元!我無言以對,憤怒地暗想尼瑪你的算術是體育老師教的啊!

警察突然轉過頭問我老婆:你的錢包呢?我老婆說沒帶錢包。她確實沒帶,而且我也沒帶,我的錢包在車上,估計剛才警察搜查時也看見了。警察然後說:你們一邊等著,我們研究一下。跟紐約那次一樣,一進入罰款環節我就看不懂了。

兩個警察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討論了幾分鍾,然後我又被叫了過去。一個警察語重心長地給我科普了為什麽不能帶肉和種子,是為了保護美國的經濟支柱:農業!說到農業時他還看向遠方,若有所思的樣子,看來對美國農業是真愛,這個警察沒去演電視劇真是可惜了。

警察說其實你帶了肉的話報關的時候你應該申報啊!我真是比竇娥還冤啊,我真的忘了車上還有那麽一個袋子,要不我早在加拿大扔了。那個警察又說你要是申報了,我們也是會允許你帶的,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哎?等等!我怎麽越聽越糊塗了!你說什麽?申報了就可以帶肉?那咱的農業不保護啦?當然,這個時候不是我挑戰警察邏輯的時候。我想大概這個警察也早就想明白了在陸地邊境上禁止帶肉實在是多此一舉,但他必須照章辦事。又因為我是黑名單上的人,不抓我抓誰啊。警察說鑒於這次的量很小隻有一兩左右,而且距上次很久了,所以這次隻給個警告處分,留美國查看,就不罰款了。我立刻再次表示了這是我的疏忽,下次一定注意。然後警民握手,微笑再見。

我那次是秋天去加拿大看紅葉的。就這稀稀拉拉的破紅葉,差點花了我1000美元!

但是估計那次之後,我算是上了黑名單上的黑名單了。著名的牛肉幹販子,以後從哪入關都要嚴查。 一朝被蛇咬,十年被蛇追。我這個黑名單是下不來了。請大家引以為戒,過海關的時候一定請遵守所有的規定,不然後患無窮。

到現在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想起第一次在紐約海關的經曆,我都悔恨萬分。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海關申報表擺在我麵前我沒有珍惜,等到罰款時才後悔莫及。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會對那個海關收錢窗口的警察大媽說三個字:How about $250? (二百五十美元怎麽樣?) 如果非要在這段經曆前加個期限,我希望告訴岡薩雷斯警官:肉幹的保質期是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