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假有點長，從聖誕前的周末開始到周日兒子回學校，兩個多星期，回一趟國都綽綽有餘了。它似乎是我記憶中最懶散最慢節奏的短假了，除了中間滑雪出門五天，上星期上班三天，其它時間基本宅在家裏。做飯吃飯，睡覺發呆，兒子有空的時候和他聊聊天，抑或一起看看我們都感興趣的電影，過得隨性輕鬆。

我的心態是在這幾年開始放鬆的。我曾經將注意力集中在許多有形的指標上了，它們有些屬於工作，有些屬於家務，有些和孩子的成績或者課外活動有關。我的身體和頭腦大部分時間處在滿載狀態，以至於同樣重要的“陪伴”，被排在了輪不到的地方。

缺乏安全感和焦慮，也許是我們這一代移民的宿命。女兒上大學的時候，放假回來，我和她經常因為各種分歧而爭吵。記得，她曾經說過：你為什麽總是不滿意，我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好好花點時間呢？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慢慢地意識到，陪伴和交流，除了加深親密關係以外。它解決或者是協調分歧的能力，一點都不比爭吵差。

這幾年，和女兒相聚之後，我常常收到一張她用中文寫的感謝卡，總是提到非常享受和媽媽一起花的時間。英文中，spend quality family time是一個常用短語。女兒中文水平有限，將它直譯成花時間。這個短語，我也沒有在中文裏找到現成的貼切的翻譯。或者說，中國的傳統觀念中，寶貴的時間，應該用在有建設性的事情上，這一項，渺小到沒有約定俗成的說法。

兒子和女兒比起來，比較粗線條，在感情上也不那麽demanding。尤其是到了不大不小的年齡，想和他親近，還要看他願不願意了。我對他的關心更多地體現在衣食住行方麵，比較少的涉及思想層麵的交流。這一次兒子回來，我準備要當一個 demanding 的媽，主動打擾他。

做飯的時候，我喊他來給我幫廚。他洗菜沒有章法，切菜笨手笨腳，打雞蛋碎蛋殼偶爾掉進碗裏。我不著急，由著他慢慢做，實在看不過去再點撥一下。他住在學生公寓，我希望，除了冷凍速食加上漢堡和意麵，他喂飽自己的方式可以多一點。我還希望，無論在哪裏，廚房是一個讓他覺得舒服的地方。廚房裏有人情，廚房也可以看人性，說不定還有其它的驚喜呢。

飯不能不做，頓頓都做也辜負了大好時光。南加州的冬天溫度適宜，我們住的離海邊也不遠。我們嚐試了位於港口的一家海鮮餐館，坐在二樓靠窗的位子，放眼窗外，近處白帆點點，遠處的群山若隱若現。饒有趣味地發現，尋找詩和遠方，有時不用走太遠。

聖誕夜的當天，有一個電影頻道循環播放經典聖誕電影《Home Alone》和《Home Alone 2》。這兩個電影曾經也是我們家的聖誕夜保留節目，這些年，聖誕夜大多出門滑雪，似乎好久沒有看了。如今，當年和小精靈差不多大的兒子已經長大，Kevin依然童真，那不知看過多少遍的，Kevin捉弄兩個笨賊的機智還是讓我們捧腹。在1992年出的《Home Alone 2》裏，我居然看到了川普的身影，果然，他在裏麵客串了一個角色。

曾經和九月豆說過，非常喜歡電影《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可是，又說不出為什麽喜歡，這次，拉著兒子再看一遍。看完，我說，非常吸引人也非常震撼的片子，但是，它想要表達什麽呢？兒子說，那麽多 fiction 電影，你難道都想追究它們的初衷嗎？

無疑，Benjamin是深愛Daisy的。當Daisy生下他們的孩子時，Ben正當青春年華，他完全有能力給她們母女幸福，為什麽要義無反顧地離開呢？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兒子說，他生下來就是一個老人，他需要體驗自己完整的人生，經曆年輕的荒唐和叛逆。兒子說得有道理，以他的年齡，他比我更理解Ben。也許，愛，在一定的階段，是一種束縛，是無法承受之重。可以欣慰的是，人，可能想掙脫它，逃離它，但是，卻永遠不會忘記它。

兒子下午就要回學校了。吃午飯的時候，我說，今天的天氣真好，我也一直沒出門，兒子，要不要吃完飯和我一起出去走一走。老公提醒我不要太貪心，還好，兒子答應得不勉強。陰雨過後，慢慢走在冬日的陽光裏，心情由不得不開朗。

兒子上大學後開了一個股票賬戶，想體驗一下投資的感覺。當時，他問我Apple的股票怎麽樣，我說，太高了。結果，他在外麵越等越高，最後等不及跳了進去。應該是買在了最高點附近，這一陣，肯定是虧慘了。初生牛犢不怕虎，讓他們見見真老虎，比嚇唬他們要有用得多。我趁機給他講起千禧年和08年的兩場股災，尤其是08年，幾乎所有的資產都腰斬的慘狀。

我和兒子聊起女版喬布斯覆滅的事，有點小失望，兒子居然不太知道。聽了我的簡單介紹，兒子說，Elizabeth Holmes實際挺優秀的，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難道不知道她的騙局早晚會被戳穿嗎？我說，她的初衷也許沒有那麽無恥，但是到了後來，隻能用越來越大的謊言去遮蓋前麵的謊言，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我走進兒子的房間。我的話還是有點作用，他床上的被子不再亂作一團，衛生間也已經打掃幹淨，不過，書桌還是挺亂。我照了一張書桌的照片，準備他下次回來時和給他看。不知何時開始，我喜歡把生活中工作中的事情打理得簡潔有序，我也從中獲益頗多。我希望在還能夠影響他的時候，幫助他養成整潔有條理的好習慣。

在國外待久了，嘴也變甜了。我告訴兒子，感謝你溫暖的陪伴，希望你和我一樣，享受這個溫馨的閑適的冬假。媽媽我沒有說的是，我也耍了一點小心眼。我知道你不喜歡說教，於是，我將我的愛，我的想法，還有我的價值觀，化成毛毛細雨，一點一點灑在你的身上。我相信，一定有一些涓涓細流，流進了你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