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還在前一家公司工作，公司的Vice President，是一個和藹的長者。一天，他搭我的車回家。路上，我和他聊起剛剛結束的夏威夷之旅，特別講了我的一段潛水經曆。他對我說，這是他聽過的最動人的故事。

有些事情，做的時候不能顧慮太多，否則，可能就做不成了。那時，女兒15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齡。她想在度假期間嚐試潛水。肯定不能讓女兒一個人去，我在報名時加上了老公和我自己。當時，我實在是有點傻大膽。不要說帶著氧氣瓶下到海平麵以下，即使在淺淺的海灘上浮潛，我都做不了，因為我不會用嘴巴通過通氣管換氣。

上船前，先看了一段關於潛水的速成錄像。主要是講如何用氧氣麵罩經過嘴巴獲得氧氣，如何逐漸適應水壓變化，如何在下潛和上浮的過程中通過約定俗成的手勢和教練交流，還有如何應對突發狀況。看完錄像，倒吸一口冷氣，發現潛水不是鬧著玩的。滑雪滑不好。頂多摔壞胳膊摔斷腿。可是，潛水中的任何一個差錯，都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不過，那時候還年輕，惜錢超過了惜命，一咬牙一跺腳，就登上了潛水船。

船不大，有一個駕駛，還有幾個年齡跨度很大身材健美的男子，他們正是我們此行的潛水教練，再就是大約二十個潛水學員。那是極晴朗的一天，無風無浪也無雲，天空藍得透明，海水藍得幽深，遠處的海天融為藍色的一片。

我們的船從海灣馳向外海。教練把我們分成兩組，我和女兒分在先下水的第一組，老公分在第二組。教練幫我們找到合適的潛水服和氧氣麵罩，並教會我們穿戴使用 。過了一陣，船到達了預定海域，海水深度大約為20英尺，教練向水裏撒下魚餌，吸引周邊的魚兒前來搶食。

第一組準備下潛了。教練幫我們背上氧氣罐，帶上氧氣麵罩，一字排開坐在甲板邊上等待下水。我的腳浸在溫暖的海水裏，心卻被揮之不去的恐懼占滿。我沒有學會用嘴巴換氣，如果我在水下下意識用鼻子呼吸了，結果將是和溺水無異，越來越強的恐懼感幾乎令我窒息 。

每個教練帶兩個學生，輪到我和女兒的，是教練中最年輕最俊美的那一個。我說，我決定不下水了，你帶著我女兒下去吧。帥哥有點不耐煩，還是和我求證了一下，看我態度堅決，就催促女兒隨他下水。女兒有點委屈的看看我，無奈的跟他下潛。我目送教練帶著女兒漸漸沒入水中，期間女兒不時抬頭張望，眼神中充滿無助和恐懼。對15歲的女兒來說，媽媽依然的是她的保護神。可是這次，媽媽是自顧不暇了。

就這麽放棄了，我恨自己膽小，也心疼付出去的銀子。這時一個年長的教練來到我麵前，他沒有問我為什麽留在上麵，他看著我，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神溫暖關切，他的手充滿力量。他說，相信我，我帶你下去。一定是被他施了魔法，不知怎麽就跟著他下去了。現在能夠回憶起來的是水已經沒過了頭頂，我用嘴通過氧氣麵罩呼吸，每次吸氣都很費力。

整個下潛過程中，他一直握著我的手，並和我保持麵對麵的姿態。他的另一隻手給我打手勢，問我是不是下降得太快，耳朵壓力會不會太大。更多時候，他用手指向自己的眼睛，讓我注視他。他的眼睛會說話，他用眼睛告訴我，相信我，不要擔心，不要害怕。我把我的生命交給他了，那一刻，他就是我的全世界。

他打手勢讓我看周邊，天哪，我們已經接近了海底了。我們的腳下是珊瑚礁，我們的周圍是五彩斑斕的熱帶魚。他伸出手臂，做出撫摸熱帶魚的姿勢。我也伸出手，我摸到了，那些電視中才看到的美麗魚兒。他再次讓我看他的眼睛，這一次，他的眼裏滿是笑意，我想，我一定也笑了。

我想不起那個潛水教練的模樣，隻記得他是最年長的，高高的個子，健美的身材。但是，我永遠不會忘掉那雙注視著我的眼睛，有關切，有理解，還有溫暖和鼓勵。那次奇妙的經曆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信心的力量，信任的力量，還有勇氣的力量有多麽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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