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像一個作家
文章來源: 迪兒2018-01-15 10:55:00

最近,因為工作關係,和公司裏一個中國女孩走得很近。我們同在一個和中國的 ODM 廠商合作的項目組,她屬於項目管理,我屬於技術支持。我們都是對工作認真負責的人,很快,就找到了相互欣賞和信任的默契。

周五她有事來找我,好奇地指著我的屏幕問我那上麵都是什麽,我告訴她,那是我設計的一個產品的電路圖。她說,我一點都看不懂。你好厲害啊,我最佩服學理工的女孩了。對了,你為什麽會喜歡理工呢?我說,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理工,是我爸媽把我送進來的。

她說,是這樣啊。不過,你這專業比我的實用多了,至少,你家的東西不用找人修了。我說,我也不會修。動手是我的一大短板,好在家裏有個理工男,修東西的事主要由他負責。

她說,我也覺得你不像搞理工的,你更像是一個作家。你記得台灣還是香港有個叫林什麽的女作家嗎?我覺得你像她。我也不知道什麽姓林的女作家,不過,這小姑娘的無心之語卻搞得我喜憂參半的。也許這兩年寫博客,容貌也向作家靠攏了?且慢,莫非是我是這個濫竽充數的理工女露了馬腳?

實事求是地說,我不能算是一個優秀的理工女。首先,我對新技術不但不敏感而且相當排斥。比如,我不喜歡換新手機,因為我不願意花時間適應新的界麵。用我女兒的話說,她和我在這方麵很像,本質上屬於Caveman。不幸的是,無論是我現在從事的電路設計,還是以前做過的嵌入式軟件,都需要與最先進的技術接軌。於是,我的生活和工作是脫節的,在公司,我是裝腔作勢的工程師。回到家,我是遙控器都搞不明白的技術白癡。

工程師最推崇Hands-on。我以前有個同事,小時候就對拆裝東西著迷,再精細的電器,他都可以輕易拆開,還可以完美複原。他告訴我,拆解的時候就要琢磨每一個環節的竅門,這樣才有可能分毫不差地裝回去。我實在沒有這方麵的天分,不說裝回去了,把東西拆壞也是常有的事。對我自己設計的電路做Trouble Shooting,是一件令我頭痛但又不得不做的事。上電以前,我總是默默禱告,別讓我看見火花,別讓我聞到燒焦的味道。

要吃這碗技術飯。一些方麵的不擅長,隻能通過其它方麵的努力來彌補。比如說,現在的電路功能複雜,專業性強,芯片公司都會提供典型應用的參考電路。我的一個長處是理論基礎比較紮實,不滿足於知其然,一定還要搞清楚所以然。我從來不會囫圇吞棗,簡單地照搬參考電路。我一定要先搞明白芯片的工作原理,才著手針對參考電路進行符合我們應用的修改。因此我的設計,基本不會發生原理走不通的問題。

我還有一個優勢是的經驗比較全麵。今天的電路,幾乎離不開軟件控製。我是嵌入式程序員出身,在硬件設計中,自然而然的,我會從係統控製的角度,考慮設計的可行性。這種跨領域的經驗,讓我在複雜係統的研發中獨具優勢。

我是一個和自己較勁的人。當今的芯片越做越小,走線越來越密,而且許多連線是在電路板的中間層。一旦出現關鍵錯誤,可以修複的可能性越來越低。一個失敗的設計,損失是以幾千元起跳的加工費,和大約兩周的時間。我不能忍受這種狀況發生在我的設計中,自願給自己施加巨大的壓力。我在前一家公司的老板曾經說,迪兒,你前麵的設計都是一次通過,這次不要破壞你的記錄哦。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破壞過我的記錄呢。老公知道我在這方麵對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他總是勸我說,沒必要這麽苛責自己,是人就避免不了犯錯誤。鑒於這樣的經曆,我慶幸父母沒把我送去當醫生。在我這份與機器打交道的工作中,我都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失,如果把人治差了,那得多內疚啊。

我還有一個得天獨厚的長處,就是會講中文。現今的半導體領域,台灣的實力不容小覷。我項目中的關鍵芯片,有一半以上來自台灣。台灣和大陸的工程師,英文讀寫沒有問題,聽和說就勉為其難了。用中文交流,對我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經常有其他項目組的工程師找我參加他們的會議,因為對方的工程師認識我,點名要我幫忙。

前幾天和老公炫耀我正在做的項目,第一版調試結果不錯,五個界麵已經有四個正常工作。我說,我隻會做一錘子買賣。如果這一錘子失敗了,我還真是發怵,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老公說,你就接著吹吧。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父母幫我選擇了這個我並不擅長的方向。一路走來,有痛苦,有掙紮,也有成功的快樂。其實,我一點也不後悔。因為,這個職業方向讓原本感性的我,體會到嚴密的邏輯之美,感受到電子世界的奇妙,機器世界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