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城市記憶:國內篇(一)
文章來源: 朱頭山2021-05-03 13:25:41

迄今這輩子,我沒什麽成就,但待過不少地方。到了北美之後,待過一年以上的城市有多倫多,芝加哥,舊金山,休士頓。在中國期間,有杭州(家鄉),南京,北京,上海,廣州。就此寫個城市回憶,先從國內說起!

杭州

我出生在杭州,幼年隨下放的外公在浙江長興的鄉下和縣城長到該讀書了,又回到杭州,一直待到高中畢業。大學畢業後又回杭州工作了5年,娶妻生子。因此,杭州是我待得最長,印象最深刻的城市。

現在再回杭州,和我記憶中的城市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自古有很多詩詞美化杭州,但幼年記憶中的杭州是個很小,很破爛的城市。70-80年代的杭州,中心就是現在仿宋城的河坊街為中心的一個小城市,現在的市中心武林門一帶,那時全是農田,公共汽車記得隻有1-5路,第5路公共汽車開到筧橋,那已經是遠郊了。官巷口是最寬的馬路,現在最寬的延安路上,當時有個監獄(小車橋監獄)。當時罵人,到小車橋和到龍駒塢(火葬場所在)是最狠毒的話了。

我住的地方,在現在的胡慶餘堂附近。我媽媽的工廠,就在胡雪岩的故居裏。那些假山洞,那時都是堆放工廠廢物的倉庫,也是我們孩子躲貓的天堂。戴望舒那首著名的“雨巷”,就指這一帶那種由大青石板鋪就的小巷,兩邊是民初那種有很高的牆的白色大戶人家住宅,如果在下雨時節,一個女孩單獨走過,確實會讓人聯想起彷徨的感覺。


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的,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杭州的方言,我自己都覺得不好聽,很土,有次坐火車到北方時拿手機給老婆打電話,別人問我是不是日本人。仔細聽聽,和日語真有點像。杭州話也很髒,隨口就有類似於f*ck的詞,相比之下,日語倒很幹淨,最狠的話八嘎, 就是混蛋。杭州話很多名詞都帶“兒”,棍子叫“棍兒”,餅子叫餅兒,唯有餃子不能叫“餃兒”,那是雞巴的意思。杭州話在吳越方言中很特別,離開市中心十裏,方言就不一樣了。有人考證,杭州當過首都,杭州話受當時從開封逃過來的宋朝官話影響,有點河北味兒。

小時候學校裏不讀"封資修"的東西,即封建主義(古代的),資本主義(西方的),修正主義(蘇聯的),我們小孩的文化修養因此非常有限。西湖經常去,因為沒讀過那些詩,隻把西湖當遊泳撒尿的地方,也沒覺得怎麽漂亮。西湖邊柳浪聞鶯也有個監獄,據說是關國民黨戰犯的。因此到柳浪聞鶯去也是句罵人的話,但比小車橋高級點。

到西山公園去玩,大人神秘地指著隔著一湖之水的一個被密密的柳樹林掩蓋住的地方,告訴我們,那邊是劉莊,毛主席住的地方。幼時曾朝那個方向眺望,還曾冒出大膽的想法,潛水過去看毛主席,但有個小夥伴神秘地說,水下有水雷,還沒上岸就會被炸死的。

南京

我大學期間在南京實習,在那兒呆了一年,也談了戀愛。南京留給我很好的印象,如果問我最難忘的地方是哪裏,我一定回答,最憶是南京!

那時的南京,和杭州簡直不是一個檔次的,畢竟當過民國的首都,非常大氣。道路很寬敞,兩邊是巨大的梧桐樹,很有氣場。市中心叫新街口,有個很大的交通島。希爾頓飯店就在新街口的中心。我有次在書店裏,碰到一群老外和店員發生溝通問題,就當了回翻譯。結果那群老外邀請我一起去飯店坐坐,在那兒第一次吃了漢堡包,裏麵全是牛肉,夠飽的。臨行時,老外要我的地址,我腦子裏有根階級鬥爭的弦,沒給他們真的地址,現在想來真傻!

南京出了太平門,那時是一片荒野。裏麵有些小湖,夏天可以在那兒遊泳,湖裏竟然有水牛同遊。談戀愛到那兒也不錯,夜深人靜,還有螢火蟲環繞,做點出格的事也不用怕人來抓。從那兒出發,可以到紫金山,也可以到明孝陵,中山陵。到了秋天,那裏是一片金黃,美不勝收!

第一次到中山陵,覺得太雄偉了,須仰視才行,及至爬上去了,年紀輕輕也氣喘籲籲。同時間爬上去的一個小孩,對孫中山的題詞念道,“公雞下天”。孫中山怎麽題這麽個無聊的詞?仔細一看,原來小孩將“天下為公”從左到右念了,那繁體“公為”二字真的看起來像公雞!

南京那時的城牆是連著的,可以在城牆上走很遠。我和女朋友就沿著城牆從太平門走到玄武湖下來,從城牆上看湖光山色,氣勢還是很大的,怪不得金陵有虎攀龍據的風水,楊秀清到了這兒,就定為首都了!

南京話和普通話很接近,音調上有點蘇北味,罵人沒杭州話那麽難聽,最多也就“你媽!”。南京氣候有點不好,夏天非常熱,熱得刻骨銘心。那時沒空調,我一晚上得去衝快十個澡,平均一小時一個,才算對付過去了。冬天又特別冷,比杭州冷上一個數量級,那時又沒有暖氣,晚上隻覺得鼻子如冰刺般疼痛,冬天長凍瘡是常事。

南京的景點很多,秦淮河也是一處。那時妓院,夜總會不像現在那麽普遍,秦淮河沿岸主要是些餐館,記得和女朋友花15元吃了一頓,太爽了。那是1988年,平均月工資也就30元,泡妞自古花錢,但那錢花的值得,真是秦淮一夜,勝卻人間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