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夜遙遠的二十四節氣圖
文章來源: 天涼好秋2024-01-21 07:10:42

微信朋友圈前兩天剛接到紅紅火火,形形色色的臘八祝福,這馬不停蹄地又開始祝賀大寒了。

古老的中國二十四節氣近兩年突然被重新炒起來。聖誕節的時候微信朋友圈格外冷清,而突然之間一個個傳統中國民間節氣卻被炒得熱火朝天,不停地通過各種途徑傳送給你,好象全世界的人民都在大張旗鼓地慶祝這一個個中國的節氣。

我一向對被強加來的東西比較反感,就象在飯桌上有人非往你碗裏夾菜,或是對著你“先幹為敬”。

掂量著眼前的大寒,連父親和煥姨都分別給我發來了祝福,父親還專門在圖裏加了他自己的照片。我心變軟,實在不忍心不回複。

“大寒之後就是立春了!“耳朵裏突然響起爺爺的聲音。對二十四節氣我其實是熟悉的,也是懷念的,因為它們伴隨著我天真快樂的童年。

那時候上班的年輕人生了娃流行把娃送到農村老家的父母那裏幫著帶,說是小兩口要專心“革命工作”。我的很多同學都有學前在農村跟爺爺奶奶生活的經曆。

那段經曆聽著艱苦,其實是我人生最難得可貴的一段快樂時光,是如今城裏長大的從小就要開始在起跑線上拚搏的孩子們完全享受不到的。我可以放開地笑,撒野地跑,找自己喜歡的小朋友們一起到河邊捉泥鰍,扣小蝌蚪;到田野裏捉螞蚱,挖田鼠;到樹林裏摘榆錢,挖蟬蛹… … 我真的不是在排詞造句,每敲一個詞,都能在我的腦海裏掀起一波甜蜜的漣漪。

爺爺奶奶家做飯的大廚房,俗稱撒子(如今我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字),獨立於院子的一麵,很大,有一個能拉風箱的大灶,一口很大的陶瓷水甕,準備菜的台麵印象中有一張床那麽大,一麵牆擺了一排裝炊具的櫃子,另一麵牆貼了紅紅綠綠的財神像,還有就是二十四節氣農耕圖。

奶奶在大灶前拉著風箱做飯,爺爺用手指著二十四節氣的名字一個一個地給我解釋,那情景現在回憶起來很是溫馨。爺爺用他有限的知識和人生經曆給我創造了一個豐富的受益終生的學前教育。

爺爺接受的文化教育全部來自家庭和私塾,不過他字寫得很端秀,還能夠用算盤算賬。這兩項技能讓他在村子裏做了一輩子的兼職會計,經曆了幾個大時代的變化都沒有被人替代。

爺爺家是世代農民,不過曾經是村裏的大戶,有著很大的宅院和田地。後來在一次次的運動中,院子被一點點分割出去。我小時候和弟弟玩得很好的住在我們後麵的小男孩,他們一家的整個院子和房子解放前都是我們家的。不過這還是從爸爸和別人嘴裏知道的,爺爺從來沒有提起過,和周圍鄰居的關係也都處得很友好。

我至少兩次親眼經曆了爺爺的院子被村裏分割出去,第一次從前麵被切去了上麵提到的那個很大的廚房以及和它並列的一棵大棗樹還有旁邊的豬圈;第二次從側麵被切去了廁所和它旁邊堆放柴草的角落。我很懷念那個堆柴草的角落,因為我常常和小朋友們在那裏玩捉迷藏,有時候還能在那裏的青石板後麵拾到幾顆母雞偷下的蛋,甚是驚喜。小手捧給奶奶,她會把我的戰利品立刻煮了給我吃。

爺爺被割去的院子被村子修成了很寬的水泥大道。每次割讓,真的是從來不記得他反抗過一句。他和奶奶都是默默地應著院子的變化而挪動著自家的廚房和廁所的位置和麵積,好象那是順理成章的事。廚房小了,廁所小了,不過爺爺總能把他們建得利利索索,整整齊齊。

結婚後LG跟我回過三兩次老家的村子去看望爺爺奶奶。LG沒有在農村生活過,誇讚村子規劃得好,水泥大道縱橫交織,寬敞明亮,是他沒有想到的。

我那時聽到他對村子的誇讚,會有種幸福的自豪感,因為那裏有著我難忘的童年,雖短但卻占據著我人生很重要的一個比例。我願意聽到別人去讚美它,如同讚美我的家,我的爺爺奶奶。

誰知多年後的今天寫著這篇文,想到為了擴建村裏的大道而失去的爺爺的院子,我突然有些不舍,有些難過。小小的村子,難道非要把路建得東南西北象筆直的棋盤才漂亮嗎?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院子,被理所當然地拿來就用,別說賠償,連個詢問解釋都沒有,中國的老百姓可真是世界上最好管的順民。

如果有時光隧道,我真想穿越回去問問當年的爺爺奶奶對一次次被切割的院子到底怎麽想。難道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隨著經濟的增長,故鄉的村子是越建越現代了。最後一次回去很多家都蓋了兩三層的小樓。可惜爺爺的小院已經換了主人。家裏人不想跟我提起,我也沒有要求過去看,害怕看到它的麵目全非。

村子附近建了很高級的飯店,親戚請了我們去。二十幾個人的大轉餐桌,穿旗袍的服務小姐,觥籌交錯,熱鬧非凡,我卻一句沒有記住那天都說了些什麽。那座村子與我不可割舍的唯有記憶中爺爺奶奶的院子。

寫這篇文是大寒夜,窗外的雪紛紛揚揚。我本來是想在網上找到類似當年爺爺廚房牆上掛的那版二十四節氣農耕圖貼在文下邊,可是搜尋了半天,各種製作眼花繚亂,卻再也找不到我心中的那一版 – 它是村子裏的老藝人刻在木板上用油墨套印出來的那種,好象隻有紅綠黑三色,線條簡單,可卻是我心中最完美的關於二十四節氣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