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退出氣候協定,中國的機遇期來了?
文章來源: 犯錯的貓2017-06-04 19:43:58

  特朗普終於宣布了美國退出《巴黎協定》的消息。看來,在美國的總統那裏,“一張藍圖繪到底”這句話的效力,大概抵不過“新官不理舊賬”。

  是的,奧巴馬同誌的政治遺產正逐個被推翻。廢了TPP,醫保法案不保,巴黎協定也退了。要知道,就在去年的杭州G20,奧巴馬還跟習總一起,向時任的聯合國秘書長一起遞交了中美兩國對巴黎協定的批準文書。

  這個消息當然足夠讓世界嘩然,但也符合特朗普的一貫風格。我們更感興趣的,是這件事、以及圍繞這件事發生的幾件事,背後隱隱透出的局勢變化。

  理由

  《巴黎協定》的談判過程經曆了十幾年,這場馬拉鬆也曆經無數波折。大體說來,其主旨就是控製溫室氣體的排放,把全球平均氣溫的增幅控製在2攝氏度之內——對比的基準,是工業化之前的世界。在此過程中,發達國家應當帶頭減排,同時給發展中國家進行資金、技術和能力建設支持。

  在全球197個國家中,這一協定已經在147個國家生效,另有48個簽約國家尚待批準協定,隻有尼加拉瓜與敘利亞兩個國家沒有簽署協定。美國是第三個。

克裏簽署《巴黎協定》克裏簽署《巴黎協定》

  在美國,奧巴馬的民主黨一向主張清潔能源,而特朗普所在的共和黨則對此持批判態度。奧巴馬政府此前的承諾是,以2005年的排放量為基準,到2025年削減26%到28%的排放量;同時承諾向聯合國提供30億美元的基金,幫助發展中國家對抗氣候變化。奧巴馬離任前,已兌現了10億美元。

  共和黨則不然。特朗普勝選時,傳統能源企業就曾迎來大漲。特朗普的就任演說,“氣候變化”隻字不提;上任後,白宮網站幾乎刪除了所有有關氣候變化的內容,取而代之的,是“美國優先能源計劃”;而他任命的新環保署署長,則以堅決反對奧巴馬遏製氣候變化的努力而著稱。

  今天,特朗普也給出了自己的理由。和他競選時說的一樣,他一直認為氣候變化是個“騙局”。2012年,他就曾發推,說氣候變暖是“中國人捏造出來的理論”,目的是削弱美國製造業的競爭力。

  而在他今天發給支持者的郵件中,則援引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協會經濟谘詢公司(NERA Econonomic Consulting)的數據,稱如果遵守《巴黎協定》的話,美國將遭受3萬億美元損失,丟掉650萬個工業部門崗位(其中310萬個是製造業崗位),造紙、水泥、鋼鐵、煤炭、天然氣等行業則將承受12%到86%的產能降低。

  “中國人捏造的理論”這個鍋,首先我們肯定不背。特朗普的邏輯其實很簡單:如果美國要遵守這個協定,像煤炭等產能的工作機會就會從美國轉移到別國,讓其他國家“取得優於美國的經濟優勢”。

  他的抱怨則更直接:“中國被允許新建上百個煤炭廠,且可在未來13年內以驚人的數字繼續增加排放,但美國不被允許”;“印度可以翻番其煤炭產量,而我們卻要去掉我們的。甚至連歐洲都被允許繼續建設煤炭廠。”

  “維護美國利益”、“讓美國再次偉大”,這樣的表達我們並不陌生。維護的標準很簡單,把工作機會留在美國、讓美國在國際事務中少出錢,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是特朗普看重的。他說:“我是被匹茲堡選民選舉出來的,不是巴黎人民。我承諾,將會退出或者重新談判任何不能為美國利益服務的交易。”

  比較尷尬的是,匹茲堡市長即刻說,作為匹茲堡市長,“我們會為了我們的人民、我們的經濟和我們的未來,遵守巴黎協定的指導”。在他背後,還有包括紐約、洛杉磯、波士頓、休斯頓、芝加哥、西雅圖等在內的68個美國市長讚同。在特朗普宣布決定後,特斯拉的創始人馬斯克、迪士尼的CEO等都退出了總統商業顧問委員會以示抗議,高盛的董事長也發推反對。

  同樣,特朗普想要單邊重啟談判?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秘書處的回應是:“不能基於單獨一方的要求而重新談判。”

  優先

  作為商人,特朗普當然曉得姿態、談判、要價。隻不過這一次,他的判斷可能需要經受曆史的考驗。

  我們簡單說幾點。

  第一,馬斯克的發言是有代表性的:氣候變遷是真實存在的問題,退出巴黎協定對美國或全世界而言都非好事。

  中國氣象局、社科院曾經發布過《氣候變化綠皮書(2015年)》,認為“氣候變暖給全球生態環境和可持續發展帶來的損失和風險與日俱增”。2014年,已是有現代氣象記錄數據135年來最為炎熱的一年;2015年的熱度可能成為又一個“有史之最”。世界氣象組織(WMO)此前公報顯示,2015年全球二氧化碳平均濃度已經是有史以來最高,2016年則將再度刷新紀錄。

  世界自然基金會的《生命行星報告》則指出,在過去的僅僅40餘年間,陸地、海洋、淡水湖中的野生生物就減少了近60%,到了2020年,可能還會再減少三分之二。下麵也有幾張圖表。

  第二,特朗普(至少在說辭上)可能高估了美國傳統能源行業目前的能力,也低估了新能源、清潔能源的潛力。換句話說,他隻看到了履行協議可能帶來的就業削減,沒有看到替代的可能。

  比如,路透社發布的涉及32家美國電力公司的調查結果顯示,大多數公司早就脫離了煤炭行業並不打算改變現狀;同時,美國去年就關閉了13000兆瓦火力發電能力,且今年預計還將減少或轉化8000多兆瓦。事實上,去年美國的太陽能和風能,一共貢獻了接近三分之二的新增發電能力。

  另一頭,在全球,2016年,發展中國家的在不包含水電的可再生能源領域的投資超過發達國家,全球綠色債券市場規模已經超過400億美元,可再生能源領域的總投資已經超過3000億美元,較10年前翻了6番;僅在美國,清潔能源經濟也已經帶來了數十萬的新增就業。

  第三,把鍋甩給中國等發展中國家,本身是很不負責任的。排放權等於發展權,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要發展,肯定要排放。而如果要控製全球升溫,控製在不超過前工業化時代2攝氏度的標準,需要全球努力——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各個國家曆史發展階段不同,發達國家早就開始工業能源革命了,曆史上已經排放了很多,因此必須長時段來計算平均排放。

  數據顯示,包括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在內的經合組織成員國,人均每年的碳排放值為9.6噸;而非經合組織國家,這一數據則僅為3.4噸。僅美國一國,廢氣排放量就占全球的18%。因此,責任承擔也應當有所區別。

  而在現實中,即使中國是發展中國家,也在履行自己的減排責任。除了煤炭去產能、大力保護環境之外,中國在去年9月就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批準了巴黎協定,成為第23個完成批準協定的締約方;2016年,中國還啟動了在發展中國家開展10個低碳示範區、100個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項目、1000個應對氣候變化培訓名額的合作項目。

  對中國的評價?在回答“哪個國家的應對氣候變化行動可稱榜樣”的問題是,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秘書處執行秘書點名提到中國。她說,中國采取了“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行動,中國在對待氣候變化問題上“非常非常認真”。

  巴黎大會上,中國代表解振華曾經對一些發達國家的行為發過一番脾氣。他是這樣說的:“講大幅度率先減排,減了嗎?要對發展中國家提供資金和技術,你提供了嗎?講了20年到現在並沒有兌現。我們是發展中國家,我們要發展,我們要消除貧困,我們要保護環境,該做的我們都做了,我們已經做的,你們還沒有做到,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講這些道理給我!”

  不誇張地說,在全球減排形勢極度嚴峻的情況下,美國退出《巴黎協定》,放棄履行17.89%的減排責任,減少在此工程中的出資,這將使美國淪為最大的“不負責任”國家。至於美國一直以來標榜的道義旗手形象,就別逗了。

  這不,得知此消息,正在歐洲出訪的李克強在與默克爾共同會見記者時,是這樣表態的:應對氣候變化是全世界的呼聲與共識。中國一直積極參與、推動並簽署了《巴黎協定》,是最早通過立法程序認定《巴黎協定》的國家之一,也是最早向聯合國提交應對氣候變化國別方案的國家之一。

  用他的話說,“這不僅是我們作為發展中大國承擔的國際責任,也是中國轉變發展方式的內在需求。中方將繼續履行承諾,努力走綠色、低碳、可持續發展之路,與各國攜手向實現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目標紮實邁進。”

  中歐

  還有件事值得琢磨。

  特朗普宣布此事之前不久,剛剛去訪問了中東和歐洲。一些歐洲媒體把他此行稱為“災難性的”。在G7峰會、北約等場合,美國新總統和傳統的歐洲盟友談得不是很好。默克爾甚至說,指望別人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必須依靠自己。

  默大媽這番心酸的言論,一則暗指英國脫歐,大大削弱歐盟力量;二來,則顯然是指美國指責歐洲在貿易、安全、氣候等議題的表現了。特朗普的言論歸結起來依然是“美國優先”——歐洲必須多出錢(在軍費上),多給美國讓利(在貿易上)。

  盟友靠不住,就得有轉向。在氣候議題上,歐洲一直是領導者。現在美國退出了,權力的真空想必也是由歐洲來接棒。中國和歐盟已經發出聲明稱,雙方“決心推進”相關措施,以便“引導能源轉型”,邁向全球低碳經濟。擁有全球最大碳排放交易市場的歐盟,已經同意向中國提供1000萬歐元,以支持中國在今年推出一個全國碳排放交易體係的計劃。

  更耐人尋味的是,特朗普訪歐之後,歐洲顯然正在尋求中國作為夥伴。李克強此行的成果清單已經發布,裏麵有一條就是:“為遵守《中國加入世貿組織議定書》第十五條,德國支持歐盟通過修法尋求解決辦法,修訂後的反傾銷法規不歧視任何國家,且應符合世貿組織規則”。

  中國入世的第15條是什麽還記得嗎?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雖然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說過邏輯上是個偽命題,但現實中依然會在很多傾銷反傾銷、技術壁壘、市場準入、投資批準等問題上卡中國的脖子。就在去年,歐洲議會(雖然沒什麽太大效力)還拒絕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今年立場立馬來了反轉。很難說這不是特朗普的姿態,讓歐洲感受到必須在外交上進行策略性改變。

  當然,在貿易、技術、能源、投資、安全、金融、文化等N多領域,歐洲和中國的合作空間還是相當大的,否則中國領導人也不會如此高頻地訪歐(過去近10年,平均每年不少於三次)。

  特朗普治下的美國優先顯然是國內事務優先,同時謀求在全球範圍內重新調整自己的權責。對中國來說,量力而行,深度參與全球事務,這可能是一個新的需要把握的戰略機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