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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自從二仙回了上海, 大仙就迷迷糊糊地過日子, 二仙不說過節了, 大仙也不知道哪天是個什麽節. 為這個二仙特意在去年年底給寄了一本國內的日曆, 從元旦到年根兒都寫得清清楚楚. 大仙早上翻開一瞧, 敢情今天是臘月初八, 喝臘八粥的日子啊.
粥不好喝, 從小不愛喝, 尤其是白米粥, 淡淡的, 粘粘的, 除了丁點兒米的本來香味, 什麽滋味都沒有. 每逢喝的時候, 我得不停地吃菜, 比平時都吃得多, 鬧得老爸老媽一熬粥吧, 就要多多炒菜, 否則這粥我且喝不下去呢.
人家都喝得有滋有味的, 怪了, 我偏感覺不到, 現在都不行, 難道這輩子與粥無緣?
後來長大了看紅樓夢, 裏頭老說喝粥的事兒. 比方有紅稻米粥, 那是賈母的晚飯, 估計老太太覺著味道不錯, 還特意吩咐給正在養病的鳳姐送去. 特好玩的是, 那天同時給寶玉和黛玉送了雞髓筍和風醃果子狸, 筍倒罷了, 這果子狸嘛, 我很好奇是如何的做法, 跟今天談起色變的是不是一個味呢? 可惜不知道了. 紅樓夢就這點兒不好, 光說吃什麽吃什麽, 可從不說是怎麽個好吃, 看著饞死了, 悶死了. 也許那裏頭都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 總不能讓他們吃一口說一聲" 好吃! "吧?
書裏還有碧梗米粥, 一看這個名字我就覺得好吃, 因為在第五十回裏, 芳官兒吃的飯是 " 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梗米飯 ", 這米做成飯那麽好吃, 估計熬成粥也很棒啊. 再說了, 顏色也正點, 碧綠的, 不知怎麽讓我想起現在的BIO食品, 多自然多清新啊.
五十四回裏元霄節的家宴, 夜裏看戲看餓了, 鳳姐給老太太預備了鴨子肉粥, 可老太太嫌不清淡, 要喝棗熬的. 我想這鴨子肉熬的粥必定不錯, 因為我一直覺得鴨子肉比雞肉好吃, 鴨子燉的湯也挺好喝的, 雖然沒有雞湯那麽大的營養.
我剛來德國不久的時候, 看見有賣湯鴨的, 好大的一隻啊, 買了回來燉, 幾個小時才熬得了, 把湯皮上的浮油給撇了, 最後放了一點兒青菜, 哎呀, 真是好喝啊! 就是實在太多了, 我去敲每一個鄰居的門, " 想喝鴨湯嗎, 還有鴨肉 !"
當然了, 最有名的還是燕窩粥, 四十五回裏寶姐姐還教林妹妹怎麽熬才 "滋陰補氣", 她說是 "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 冰糖五錢, 用銀銚子熬出粥來 ". 雖然名氣不小, 可這粥對我的吸引力不大, 據說燕窩本身沒什麽味道, 擱進冰糖, 就算是書裏寫的" 潔粉梅片雪花洋糖 ", 也就添點兒甜味, 清爽是清爽, 意思也不大. 有多麽滋補嘛, 我看也未必, 這燕窩不就是燕子的唾液嗎, 想想都吃不下去. 人家燕子辛辛苦苦做了窩, 咱們給拆了拿回來熬粥喝, 燕子要是知道了呀, 非得笑死了不可!
所以呀, 說來說去, 還是得說到臘八粥. 不知道是臘八粥太普通了呢, 還是太搞笑了, 反正紅樓夢裏提到臘八粥的時候, 是寶玉在給林妹妹講 " 香玉 " 的笑話, 耗子精什麽的. 不過我注意到了, 寶玉說的臘八粥, 裏頭隻有五種果品: 紅棗, 栗子, 落花生, 菱角, 香芋. 是不是那會兒賈府裏的人吃的就是這樣的臘八粥呢? 誰知道啊, 勞駕告訴我一聲兒.
臘八本來是佛教節日, 所以也有說法是臘八粥源於印度. 當年淨飯王的兒子出家修行, 經過六年的艱苦, 在臘月初八那天, 於菩提樹下證道. 這六年每日僅僅以一麻一米度過, 於是人們出於虔敬之心, 把臘月初八這天當作 " 佛祖成道紀念日 ", 年年今日喝臘八粥為念.
我很喜歡這個傳說, 也喜歡這樣的傳統. 咱們中國人說民以食為天, 所以會把文化的流傳漸漸演化凝固在某種食品當中, 比如中秋節咱吃月餅, 紀念屈原咱吃粽子, 很親切自然, 沒有比用吃的東西更能表達心中的敬意了. 西方祭奠祖先多半放鮮花, 換了咱們, 根本不能想象, 給先人上供時沒有吃的東西!
又據說最初的臘八粥裏隻有紅小豆和糯米, 後來大概是覺著不夠味, 往裏添加的東西越來越豐富. 光大仙記著的就有糯米, 紅豆, 紅棗, 栗子, 花生, 白果, 蓮子, 百合這八種, 另外還吃過加了核桃, 鬆籽, 桂圓肉什麽的.
按說大仙對吃的東西都不在行, 差不多每次做同樣的一道菜吧, 味道都跟上次的不一樣, 老記不清菜譜嘛. 可為什麽偏偏對臘八粥記得那麽清楚啊, 沒別的, 愛吃啊, 這是大仙最最最愛喝的粥了.
香, 甜, 濃, 熱, 糯, 好喝呀好喝! 每年回家的時候, 都錯過了臘八節, 沒辦法再過一回節, 可粥可以隨時喝啊, 所以就纏著老媽給我熬, 多多地熬, 她老人家愛喝白米粥, 可為了我, 挺費勁地熬一大鍋, 讓我一碗一碗喝個夠.
前天豆子沒頭沒腦地說:" 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這不春節快到了, 他很快要回老家過年了. 然後他又說了一句, " 我想吃媽媽做的菜了. "
他不知道, 我聽到這句話, 眼淚當時就掉下來了.
臘八節不也俗稱過小年嗎, 今年春節我回不了家.
唉, 我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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