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向我敞開家門的陌生人
文章來源: 荔枝1002017-11-22 07:11:12

我到美國後第一年的感恩節,一個人住在校園內的學生宿舍。除了到校後新結識的同學和宿舍鄰居外,我在那個城市沒有任何親戚和朋友。遠在麻州的堂姐打電話來說,我為你買機票,你到我這兒來過節。我猶豫了許久,想到我將去她家過聖誕和新年,這樣屢次麻煩他們,實在不好意思,就婉言謝絕了。

星期三下了一場薄雪,狂風呼叫了一天。得知宿舍樓下的學生食堂會供應火雞餐,我決定這兩天就不出門了。走廊對麵、隔壁的幾個關係較好的美國同學,包括我的室友,都回了家。樓裏異常冷清,房門緊閉,活動室也沒了人影和笑談聲。

我出國後一直忙忙碌碌,沒有時間關注自己的心情,到了這時才第一次嚐到了思鄉的滋味。舉目無親的孤獨感覺,如同一股冰涼的潮流向我湧過來。星期三晚上我早早地上了床,不知第二天該如何打發我的第一個感恩節。
感恩節早上才八點,有人敲門,是同樓的一個名叫索爾的泰國女孩。她告訴我,樓長也回家了,她受樓長的委托,到每個房間看看有沒有留下的學生,有當地美國人請到家裏去吃感恩餐呢!
我和索爾被“分配”給一位名叫克裏斯的人,他是本校行政部門的會計主管。下午四點,我們打扮好,在樓下的大門口等他來接。前一天下的雪還沒有全部融化,現在又下起小雪來,天上是灰蒙蒙的陰雲。車在我們跟前停下,駕車人走出車來和我們握手。原來是克裏斯的女兒,一個黑發黑眼的高挑美女。
在車裏寒暄,得知她叫薩拉,在外州讀大學,今天中午剛到家,就被父母差遣出來,開車接客人。路上,我們又在校外的住宅區接了一個從巴西來留學的男生。我問薩拉,哪裏有花店,我們買一束鮮花送給主人。薩拉一揮手說:所有的店家都關門了,不必帶禮物。
我們的車駛近主人的房子,還沒停妥,一陣狗吠,大門就打開了,克裏斯夫婦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喝住了小狗,把我們迎進屋。
屋裏的溫度比外麵高很多,巴西男孩的眼鏡片一下子都被水汽蒙住了,大家都笑。壁爐裏燃著熊熊的火,小狗繼續興奮地歡叫。眼角裏看見一團什麽東西一溜煙鑽到沙發底下去了,我猜是一隻貓。屋裏還有一個人,薩拉的高中生弟弟,典型的美國青少年,頭上套著耳機,搖頭晃腦地在聽音樂,看見我們就從沙發上跳起來,嘿嘿地傻笑著和我們握手。
倒上紅白葡萄酒,克裏斯的太太和薩拉在廚房裏忙碌,父子倆就在客廳裏陪我們閑聊。原來這是大學聯誼會每年組織的活動,凡願意在節日裏向外國留學生打開家門的教職員工,都可以去聯誼會登記,每家派給二、三個學生,克裏斯家已經參與過好幾次。這時廚房裏已經飄出了烤火雞的香味,薩拉的弟弟皺著鼻子喊道:媽,去年的火雞翅膀烤焦了,今年可要看好了!
克裏斯的太太宣布開飯,我們魚貫進入餐室,隻見可坐十人的大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杯盤刀叉,八隻副菜都用大盤裝著,也已上桌;桌子中央有一大盆金色的菊花,兩台巨大的桔黃色蠟燭,燭光搖曳,底下一大圈裝飾用的小南瓜;桌布、餐巾全是配套的桔黃色。克裏斯坐在上首,不一會,他的妻子就端上了一個表皮烤得金黃的大火雞。
男主人主持晚餐,他站起來發言,說了一番感恩的話 -親情、友誼、大自然、健康、和平、溫馨的家…… 說完了,眼睛往四下裏一掃:“大家還有什麽可以補充的?”
我突然想,他怎麽沒提起“陌生人”呢?就在兩小時之前,我和這家親切善良的美國人還完全是素不相識的啊!於是我就把這一點補充了,大家都點頭同意,薩拉的弟弟扮了個鬼臉說:“我父母對陌生人比自家人還好!”

接著,男主人執行切火雞的神聖任務,一手握刀、一手拿叉,熟練地把火雞分切開來,一邊嘴裏還嘖嘖稱讚這火雞烤得恰到好處。薩拉和弟弟負責傳盤子,放上各式副菜,倒上飲料。這一家人,加上我們三個陌生人,互祝各位胃口大開,就開始了一頓熱熱鬧鬧的節日晚餐。
喝過了咖啡,吃過了南瓜派,克裏斯送我們回宿舍。車在小狗的吠聲中緩緩駛出車道,我從後車窗看出去,隻見薩拉和她的母親與弟弟站在大門口向我們揮手道別。他們沐浴在一團桔黃色的燈光下,看不清他們的臉,但我能想象他們的笑容,這笑容化作溫暖,緊緊地包裹在我的身上,隨我一路帶回校園宿舍。
天上還在飄雪,但我已不感覺冷了。
 
後記:

美國和加拿大的感恩節是世俗節日,任何宗教的人都能慶祝,商業化程度也較低,是一個以家庭和親友團聚為主的節日。感恩的概念,是所有文化背景的人都能認同的。我的第一個感恩節為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對“陌生人”的感激也太強烈了,這20多年來,我家每年的感恩節都吃火雞餐,而且一定是整隻火雞,所有的副菜、飲料和裝飾都仿效美國的傳統做法。
今年大女兒不回家過感恩節,但她也有過節的去處 她的同學兼好友請她回家吃感恩餐。這同學家裏有三兄妹,加上兩個不回老家的朋友,會是滿滿的一桌。女兒也會置身於很多“陌生人”的溫暖之中,她的心裏一定也會充滿感激。
 
大前年做的節日桌飾:

一家商店布置的感恩節裝飾:


 
家附近的南瓜田:



感恩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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