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別喜歡兩種人：老人和孩子。
先說老人。中國有“敬老尊賢”的傳統，我這裏說的不完全是那個意思 -- 我喜歡和老人交往是超越於“尊”的。
大多中國人習慣把60歲以上的、當了祖父母的、退休的人都稱為老人，而我說的老人可能要更老一些，過了70，也許要過了80 。我的標準不僅有年齡，還有人生階段和性情。
從我周圍的老人來看，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性格會向兩個相反方向轉化，一種是變得更固執、更暴躁，思想更僵化，倚老賣老；另一種變得溫順和悅，平易近人，有了小孩似的天真和幽默。這第二種老人會非常可愛，令你想和他們攀談、交流，聽他們講故事，甚至聽他們胡說八道。也就是說，可以把他們當作朋友了。
我喜歡的老人是與世無爭的，因為放下了生活的包袱，他們的步子放慢了，性格溫和了，懂得寬容和接受了，不再居高臨下了。他們有故事，但不會去喋喋不休地數落、教訓、審判你。
我們這一代人一提到老人，總是想到他們經曆過貧窮、戰爭、政治動蕩。如果把老人的智慧局限在這些方麵，那麽今天他們的價值就不是很高了，因為幸運的我們不再有貧窮和戰爭，我們今天享受的是舒適的生活、和平的環境。老人智慧的意義寬廣得多。到了他們的年紀，有了青壯年時的磨煉，有了老年人平靜的回顧和反思，才濃縮成了智慧。智慧不是靠聰明才智得到的，也不必來自生死存亡的經曆，而是從日常生活閱曆中體會而來。
多年來，我周圍先後有好幾位可愛的老人，我的婆婆、舅舅、老師、網友、朋友的父母…… （我這裏不說自己的父母，因為父母和子女又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關係，那裏麵的親情和責任比上述老人要深重得多。）從每個老人那裏我都得到過愉悅和指導，唯一的遺憾，是他們終究要比我先走一步。
再說小孩。絕大多數女人都喜歡小孩子，但我說的喜歡孩子，也是超越了天生的母性的。
和小孩子在一起的好處，是你不用設防。你可以平等地、真心地和他交流，前提是你得學會使用孩童的語言。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哭哭笑笑、奔跑跳躍，扮鬼臉、做傻事。和小孩做朋友是很容易的，隻要放下心態，彎下腰、蹲下身子，把自己放到他們的高度就行。
你也不用老是去猜測、踹度他們高興不高興，因為孩童不會裝，就是裝，也裝不長、裝不像。
我的兩個女兒讀小學時，家住在校車不開到的地方，因此我參加了小區裏的“媽媽團”，大家輪流開車送孩子上下學。每個家庭都有兩、三個孩子，而我的SUV可以坐八個人，可以想象車裏的熱鬧了，簡直就是一輛小型校車。聽小孩子閑聊是非常有趣的，天真中帶著那麽一點嚴肅，認真中又帶著那麽一點童興。他們提出的問題經常富有挑戰性。低年級期間，有一類問題是我經常聽到的，諸如“為什麽今天是星期三”？“為什麽所有的動物鼻子都長在眼睛的下麵”？他們讓我意識到自己的想象力和知識是多麽有限。
我為這些孩子開車很多年，一點一點看他們長大成熟，也注意到他們漸漸地丟失了純真、坦率和想象力。到了高中，他們就是一批沒長大的成人，但還是有趣，是一種不同的有趣。同樣的，要把心態放到年輕人的位置，才能欣賞他們。
而欣賞孩童的時候，也是我們自己感到年輕的時候。
我愛和老人與小孩交往，不但因為我和他們的關係不必太複雜，不必動用太大的心思，而且在不知不覺中，我從他們那裏能收獲到很多別處學不到的東西。
在生命的過程中，老人或孩子和我們並肩前行的時間並不很長，但和他們的相處，往往是我最常懷念、記憶最深刻、也是最動人的經曆。
寫在我最敬重和喜愛的一位老人逝世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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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散步隨拍 （二）
農莊
鄉村旅館
最溫柔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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