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她在叢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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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生長在江南一個風景如畫的城市。老房子的院裏有桃樹、梨樹，種植的和野生的各種灌木，每年春夏坡地上開滿五彩繽紛的野花，熱鬧非凡。

外公喜歡養花，院子的花圃裏種著牡丹、月季和杜鵑，擺滿了茉莉、米蘭、梔子、紫羅蘭等盆花，牆上爬著牽牛花和常青藤。工作之餘，外公愛在院子裏走來走去，欣賞評論他的植物，剪枝、澆水、移植小苗，忙得不亦樂乎。

（牡丹）

（紫羅蘭）

母親和她的一群兄弟姐妹們，放學後就在山坡上玩耍，女孩子們會隨手拔些野花，插在頭發裏，或帶回來插進花瓶。

（牽牛）

受小時環境的影響，母親愛花、愛植物、愛大自然。離開家鄉到上海讀書後，住過好幾個地方，其中有些住處非常狹小，但她始終沒有放棄種養植物的習慣。

有好幾年，我們住在一幢花園房子的二樓，小小的陽台上擺滿了母親的花盆。記得最清楚的是一種多肉植物，圓圓的、厚厚的葉瓣，用手指一按就有汁液出來，原來它們有極好的儲水功能，可以很多個星期不澆水而不幹枯。這種植物極易繁殖，一盆分兩盆，兩盆分四盆，每年都有多餘的送給親友、鄰居。

（多肉植物）

房子前麵有個不小的花園，但那是底樓人家獨用的。底樓住著一個什麽局長，他的園子加造了個圍牆和小門，供他家獨進獨出，和樓上那些平民百姓完全分開。我們在那裏住了好幾個月，也不知道底樓的人長什麽模樣。

但是，這位局長倒很有情趣，他的園子種滿了植物，鬱鬱蔥蔥的，很多植物長的高了，從牆頭上探出來，我母親就很羨慕。

有一次，輪到我家收水電費，我和母親去敲局長的小門。開門的正是局長本人，手裏還拿著個小鏟子，顯然正在花園裏忙活。母親見機會來了，寒暄著，話題就轉到了園藝。讚揚局長有情趣、有本事、有耐心，把一個花園弄得這麽漂亮！局長聽得喜笑顏開，於是，我們母女就被邀請進了局長的花園 ……

（牡丹）

七十年代末，在美國居住多年的叔叔計劃回上海探親。除了準備給各家親戚送彩電、收錄機等大件禮物，還寫信來問，喜歡什麽小件的東西，可以隨身帶來的？我父親回信說：我們家有個愛種花的，就帶些花籽吧，要適合上海氣候的！於是，叔叔的行李箱裏就有了十幾包美國花籽，千裏迢迢飛過太平洋，來到上海。

我母親一看花籽紙袋上印的圖，笑起來說，那不是石竹花嗎？還有彩色的太陽花，都是我們老家山坡上隨意長著的！那幾包花籽，母親在自己種了以後，還拿到鄰居那裏去分享，那年，好幾家鄰居的天井裏、陽台上都種著石竹花、太陽花。

（石竹）

（太陽花）

母親常說，等她退休了，要住到鄉下去！最好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有個院子，種樹、種花、種菜，還能養貓、養狗。每次說完這話，轉念一想，不行，鄉下沒有抽水馬桶，沒有自來水，沒有煤氣灶，那可怎麽過日子？又說，沒關係，會習慣的，我就是喜歡鄉下，人少地廣、空氣新鮮的地方。

小時候和母親上街，有時在公園門口會看見鄉下老太太端著一隻小籮賣白蘭花。那白蘭花不過兩寸長，用細鐵絲串著，頂上有個小圈，可以掛在的紐扣上。向母親討冰棍糖果，她不一定買，但白蘭花她一定會買兩朵，在母女倆胸前掛著，清香撲鼻。

（亞洲百合）

母親來了美國，住到了既有自來水煤氣灶、又能種樹種花的地方，但年紀大了，地裏的重活不能做。我們專為她做了一隻梯形木架，給她買了許多不同形狀大小的盆盆罐罐，裝滿了三合土，放在架子上，這樣她打理時就不用過多地彎腰。然後帶她到苗圃去買花苗。麵對一排排色彩斑斕、千姿百態的花苗，母親喜歡得合不攏嘴，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老鼠跌進了米缸裏”，眼都挑花了，不知從哪裏著手才好。

（木槿/扶桑）

母親認為，花都是生命，大自然的一部分，沒有等級貴賤之分，隻有美麗的花，沒有難看的花。所以，她並不特別追求“名貴”的品種，也不嫌棄那些普通的植物。

她還學著搭配顏色，黃和紫，是她喜愛的對比色。

現在，母親年紀更大，連盆盆罐罐裏的花也很少有力氣照顧了。但她的臥室裏，每天有開著花的盆栽植物，也有我從園子裏剪下的花，插個花瓶放在櫥頂上。冰天雪地、萬物沉睡的冬天，每星期到超市購物，我都會記得到隔壁的花店買一束鮮花，送給我愛花的母親。

（以上照片均為原創，都是家裏近幾年種過的、也是母親喜愛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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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子吟》

孟郊（唐）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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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文城的母親們：

（音樂：德彪西 Rever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