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老而為賊”,我還未老,但“賊”性已見端倪,特別想吵架。 當然,也可能是前段日子風高物燥,心跟著亂;或許是這幾天陰雨連綿,情隨著傷。橫豎不自在。 閑著也是閑著,下雨天打孩子玩唄。這可不成,在加拿大會被警察抓的。 跟老婆吵架?也不是好辦法,飯菜洗刷的,可能斷了保障。 和同事發飆!還是不行。抬頭不見低頭見,哪好意思。 無名火憋著,確實是個事,就好比端著一杆獵槍四處轉悠,怎麽也找不到有鳥的樹。網上有人說女人要精致。本是自己臭美,別人養眼,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我也為吵而吵,亂開了幾炮。網聊不過癮,終於在出去吃飯時,實實在在地跟人吵了一架。 公司聚餐,選了buffet。吃buffet,我們都愛和“土泥”哥(他的英文名是Tony)一起去。土泥哥是同事,浙江人,精明得很,他有一整套辦法把buffet的錢吃回來,隻賺不賠。比如去那種點菜的sushi buffet,他上來就是100個生魚片。這不僅要眼光,還要有臉皮,放得下架子,出得了口,對店小二的O型吃驚視而不見,麵不改色。 土泥南人北相,個子不高,但敦敦實實地,渾身是肉,穿著隨便,有土匪的味道,臉型酷似郭德綱,氣質是縮小的魯智深。中午一起出去遛彎,他走中間,大大咧咧地,整個一黑老大帶著馬仔巡街。 這次土泥領我們去的是一家中西合璧的buffet,其特色就是現場烤牛排,烤Salmon,烤mussel,烤蝦。按土泥的理論,吃buffet不能從麵食和飲料開始,好胃要用在好肉上,牛排必須第一個來。 現場烤自然要等。雖然我們去得早,可土泥隻排在第二,前麵有一個中年女人,穿著精致,貼身的藍色馬甲,嶄新的,個不高,臉上肉多,還糾結到一塊。一看就很市儈,甭管怎麽打扮。有一張亞裔的臉型,菲律賓人無疑了。 大廚緊張的忙碌,鐵皮上液汁的調料吱吱的冒煙,一打的牛排,七八片Salmon,被翻來翻去,但一直排列整齊,香味已經出來了,等候的胃蠢蠢欲動,胃液進入預啟動模式。所謂燒餅吃的是剛出爐,火鍋吃的是剛出水,這牛排吃的就是剛出火。 時間不長,牛排起鍋。藍衣女人左手一個盤子,右手一個盤子,每個盤子兩塊肉。這已經讓我詫異了,約定俗成,本該一人一盤的。我挨著土泥,後麵還排著7,8個同事。我感到氣氛不對。 這個女人還沒完,放下有肉的盤子,又抄起兩個空盤子。我後麵的“破”哥(英文名叫Paul)終於忍不住了,大叫一聲:土泥,該你了。 可土泥樣子土匪,性子並不剛性,一開口,柔聲細氣的:Excuse me…… 這哪成啊,關鍵時刻,刻不容緩,那女人已有拿第5個盤子的意思。我腦子飛快的計算,5盤就是10塊肉,最後兩塊給我前麵的土泥,敢情這一波我吃不上了,可憐我正在分泌的胃液。 那一刻,什麽“好男不跟女鬥”,什麽“溫良恭儉然”,全拋到腦後,饑餓的胃直接驅動,我一個箭步竄到土泥的身前,對著女人大聲喝道:No,You can’t。頭還堅定地搖了三搖。 女人顯然被這個突然竄出的餓鬼嚇住了,怔怔的。 說完開場白,我有點犯愁,下麵怎麽吵。打小我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長大了日日三省吾身,堪稱道德楷模,從不跟人吵架的。吵架需要幼功,我缺練啊。中文的都不會,這英文的更是難上加難。 公平地說,我自己不吵,但還是觀摩過不少大吵小吵,特別崇拜會吵的人,比如,我的初戀女友就是全校最能吵架的(她還能跟男生打架)……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急智迅速啟動。剛看過床破希婆的辯論,知道law and order。得,就從這裏入手。 我巴拉巴拉的一段亂噴: 這是一個law and order的國家 這是一個講究公平的社會 這是一個人人需要自律的場合 …… 當然,除了說,眼神手勢也要跟上,我往後一指:看,這麽多人排著隊,大家都在等,你憑什麽這麽做? 女人被我的上綱上線激怒。但她不是省油的燈,尤其這種中年的,豁得出去。聲調比我高八度,一出口就是各種反問: 我怎麽犯法了 我怎麽沒遵守秩序 我並不是一個人 我,我,我有的是人 手一揮,遠處的同黨迅速向她集結,又來了兩個中年菲律賓女。她們打圓場,試著平息藍衣女的暴脾氣。 我不能示弱:你的人,不排隊,就不算數。 女人嘴動著,注意力轉移,手就慢了。那邊廂,土泥已經拿到肉。我眼觀六路,一邊吵,一邊示意廚子往我盤子裏放肉。如願以償。 回頭看我的同事,大多數對我投以讚許的目光,為正義得到伸張(或許是為饑餓得到滿足?不可知,不可說)。 吵完吃肉,胃口大開,回頭我要了一回牛排,一片Salmon,一大碗蝦。肚子飽了後,人就變得寬容,什麽吵架的事早就忘了。眼角一掃,看到右側前方3,4排桌子遠的地方,坐著那個藍衣女。她正看著我,目光裏滿是幽怨。 哎,中年女人,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