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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黃河話劇團新排了一出戲--“文明的野蠻人”,改編自百老匯名劇“God of Carnage”。 很喜歡這個中文名,因為人本來野蠻,卻用文明重重包裹。包裹的時間太長,近乎遺忘,偶爾翻出,大吃一驚:原來我如此“野”,如此“蠻”--當平時nice的加拿大人一到冰球場,就用炮彈般的速度把對手推向擋板,甚或直接拳腳相加時;當彬彬有禮的日本人一切換到戰爭場景,就用殘酷的方式與敵人互虐,不把自己當人時。 但這部戲並沒有提那些猙獰的暴力(英文名Carnage絕對是誤導),大幕拉開,4個主角在一片祥和之中:律師男和投資女,坐在生意男和作家女的客廳中,協商兩家小孩打架的處理辦法。都讀過書,都是體麵人,小事一樁,本就不難。很快,作家女起草了一份諒解文,雙方達成一致;然後,慶祝,上茶上咖啡,女主人還自製了桂花糕。 隻有一絲小烏雲。格色的作家女用了一個詞“凶器”,這讓同樣跟文字打交道的律師男不爽,八麵玲瓏的生意男打原場,改成了“棍子”,一旁優雅的投資女更是甜美禮貌地做了自責。 如此平淡的開局,真猜不到劇情能出什麽新的幺蛾子。大概任何溫情的生活都經不起細節的考驗。在討論兩個孩子見麵時,雙方又有些小分歧,無非是該在誰家,該在何時。由此開始,4個文明人演繹了合縱連橫,有自家互毆,有一致對外,有化敵為友,有變友為敵。4人的情緒輪番爆發,卻又笑點多多。拋開假惺惺的麵具,各種真言--諸如:婚姻是上帝對人的懲罰--在一瓶長城幹紅後井噴而出。(我有些懷疑大使館送給他們的幹紅是假酒,看後來的失態,那酒應該是二鍋頭苦艾酒的勁道。) ![](/upload/album/6d/fa/ea/c32626c14565bIQn9J8C.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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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推進,高潮疊起之後,隻剩一片狼藉的頹唐。雖然上帝仍然會笑,但我們不得不思考。 野蠻本是基因帶來的:狩獵時代淘汰了文雅人,他們獵不到食物。而且,野蠻未必是一個壞詞,毛主席就講過“野蠻其體魄”。某種意義上說,野蠻還是種族延續必須的素質。 可人類在發展,智慧變得越來越複雜,合作變得越來越重要,我們先從思想上擯棄了野蠻,因為不利於現代社會的協作精神。 也許“擯棄”不準確,基因帶來的東西是扔不掉的。那,我們“掩藏”--假裝沒有這回事。 都是“假裝”,自家人關上門後,會看美劇“權利的遊戲”,“斯巴達克斯”--頂級的暴力+色情。那是為了照顧萬年基因的需求。 “假裝”的時間長了,我們有時還真信,真是不怕戲假,隻要一直演,一直信,假的也能弄成真的。 於是,一層套一層的“假”象洋蔥似地包裹著我們,人類就得了一種病--Kitsch,中文常翻譯成“媚俗”。我的一個有洞見力的朋友說,那是翻譯的水平低,更好的說法是:“一種漫無邊際深入骨髓的虛偽”。 可我們在這個“虛偽”麵前,卻無計可施。是減少洋蔥皮的層數,還是重現內核的爆炸?似乎都不是辦法。 “文明的野蠻人”也沒有答案,但妙在對當下處境惟妙惟肖的剖析。這要感謝創作者們,他們重新用中式語境解讀了這個故事,讓觀眾看不出移植的影子。一個半小時的演出,讓人笑,讓人哭。演員的表演自然到位,情緒的把握鬆弛有度,將戲劇的張力發揮得淋漓盡致--投資女(律師太太)在優雅和爆發間遊刃有餘,為劇情推波助瀾,掀起劇中一個又一個高潮,律師男則把自我和自大發揮到極致,作家女在中年女人的心態拿捏上絲毫不差,生意男似乎無意間表現了男人的無奈和蔫壞。整體水準放在北美所有的華人藝演中,都堪稱精品。 ![](/upload/album/6d/fa/ea/c32626c14454HHeEJ7iZ.jpg)
實在找不到解決“虛偽”的方案。也許隻有等待科技和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人會完成一個循環,回到本真,能將真實的野蠻與虛偽的文明自洽相處。 但現在,至少我們能少一點虛偽,多一些自省。這部戲是一個開始,撩開了問題的麵紗。 ![](/upload/album/6d/fa/ea/c32626c14427XPRI3MbW.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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