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芬奇的月亮,梵高的太陽
文章來源: 閻立華2016-04-04 11:18:06

這是一幅達芬奇的畫,上周在華盛頓的National Gallery of Art看到真跡。小姑娘叫Ginevra de’Benci(吉內薇拉·班琪), 16歲了,出嫁前留個影。能請到達芬奇,該是個有錢的人家。可Ginervra看上去並不高興,眼神木然,表情呆滯,是對未來的夫君不滿意?!

與後世肥膩赤裸充滿誘惑的女人體畫不同,達芬奇筆下的女子多是穿著衣服的。是他不會畫裸體嗎?不可能,達芬奇第一個係統的解剖人體,對人的各個部位熟著呢,大概隻有他能達到梵高所說的境界:畫的肚皮可以看到後麵的腸子--唯有他真的看過。

這就是達芬奇令人折服的地方:我懂,但我不畫;我不畫,也能蓋過你們畫的。

作為理科生,我很fan達芬奇:比哥白尼更早提出日心說,比加裏略更早研究慣性原理,發明過陀螺儀,密碼桶,機關槍和子母彈,預言了汽車和原子彈,嚐試過飛機和機器人。差不多離世後500年內的主要科學成就他全染指過。

怎麽看,都是一個科學家;實際上,他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用在做研究上。畫畫,就產量看,實在算不上主業,油畫隻有十幾幅。他說過,繪畫是科學。在理性和感性之間,他有很好的均衡感;在藝術和科學之間,他有統一的融合感。很讓人懷疑,近現代的藝術家走上了邪路--他們常常是瘋瘋癲癲的怪人,不怪不足以成藝術,與達芬奇大相徑庭。

 

回頭說這幅畫,我對女孩的表情無感(也許沒有出嫁恐懼的感同身受);那絲絲縷縷的卷發吸引了我:顏料似乎隨意的塗抹,卻將美妙的曲線有了立體呈現。女孩發絲生理長成是細胞分裂的過程,如今已歸於塵土;達芬奇的再現是顏料筆觸的描摹,卻有了永恒和不朽。兩者之間隻是形似,達芬奇在二次元虛擬中灌注了他自己的神,反比原來的她更有生命力。

 

除了讓人變得鮮活,達芬奇也有讓物靈動起來的魔力。Mona Lisa中,我同樣忽視了神秘的微笑。畫中由左肩斜掛至胸前的紗巾,飄逸著,流動著,其間似乎有肌膚體溫的溢出(是我想多了?)。電影interstella中,黑洞視界的物質流,讓我想到這條紗巾;它們有相同的韻律。

借用馮唐“科學愛情’的小說分類,達芬奇可以稱為科學藝術家。他還有點天人合一的思想,師法自然,主張畫要真實再現感知。他畫畫,似乎隻是一個外界物的鏡麵反射,如同月亮反射太陽的光輝。所以,達芬奇更像一個月亮。

可後來的人野心更大,月亮光太弱,要做太陽。有這種熱力的首推梵高。有人說:希臘羅馬文藝複興的繪畫都有套路和規則,到了梵高那裏,隻有自己才是心中的太陽。那種原動力由內心產生,被太陽烤熟的燦爛色彩,讓梵高極速燃燒,極速隕落。但又有何妨,他已經把人類的感知推到了另一個層次。

當然,做月亮很難,做太陽更難,我們還是做個小星星吧。“形似”隻是起步,“神似”從來沒有,即使星星,也要灌注自己的靈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