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老虎伍茲（Tiger Woods）在第83屆美國高爾夫大師賽（Masters Tournament）中奪冠，贏得大師頭銜。

關心高爾夫的人都知道，高爾夫球界有大名鼎鼎的四大主要錦標賽：美國大師賽、美國公開賽、PGA 錦標賽和英國公開賽。大師賽因為曆史悠久，又有些特別的傳統，名列四大賽事之首。比如一個讓電視機前的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傳統是，每次大師賽的冠軍都會被披上一件顏色很難看的綠夾克。

但大師賽固然是球壇盛事，每次大師賽一定會出一名大師，卻是毫無懸念的事情，算不得奇聞。今年大師賽的結果之所以格外引人注目，上了頭版頭條，街頭巷尾販夫走卒都津津樂道，還是因為老虎伍茲贏得了這項榮譽。

老虎其實已經當過好多回大師。1997年老虎還是個21歲的毛頭小夥子時，就已經穿上過綠夾克，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大師。後來他每隔兩、三年就贏一次大師賽，綠夾克收到手軟，衣櫥都快裝不下（這裏使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實際上大師在奪冠一年後要將綠夾克寄回舉辦單位奧古斯塔俱樂部，由俱樂部代為保管；而且老虎家的衣櫥想必很大）。

但老虎上一次當大師是2005年，距今已經有14年時間。這14年是老虎最灰頭土臉的14年。他醜聞纏身，健康狀況不佳，比賽成績也很爛。基本上每一個人都認為他大勢已去，不再會有重見天日的時候。

所以，這一次老虎卷土重來，人人都大吃一驚。鎮定下來之後才開始喝彩，宣稱這是“最偉大的王者歸來的故事”。

我也跟著莫名地激動起來，想起了十多年前看老虎比賽的舊事。

那是一場什麽名目的比賽，具體在哪一年，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地點是舊金山的哈丁公園球場。那是老虎紅得發紫的年代，觀眾百分之九十都是衝老虎來的。老虎所在的小組打到哪個洞，哪個洞就人潮洶湧，沒有老虎的的那些小組則隻有寥寥幾名觀眾。

其實其他球手也都是高爾夫球界的名人，每個周末都在電視上拋頭露麵的。但既生瑜何生亮，與老虎狹路相逢，隻好自認倒黴。我們在追蹤老虎的路上偶遇英國球手Lee Westwood。我們走過去跟他搭話，還向他要了一個球做紀念。

這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爾夫球，上麵並沒有簽名或其他標誌，回家後跟其他球混在一起就找不著了。那麽這個球是不是白要了呢？不是。我們之所以向小李要這個球，不是為自己，是為小李。看到他孤零零沒人捧場，我們希望他知道還有粉絲關心愛戴他，讓他那顆備受冷落的受傷的心感到溫暖和安慰。

老虎那天照例穿紅色運動衣。他打球心無旁騖，不管有多少粉絲在旁邊呼喊尖叫都麵無表情。隻是在一個女生高喊“老虎，我喜歡你新留的胡子”時，才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

那一次比賽，老虎的勁敵是戴利（John Daly）。進入當天的比賽時，戴利是第一名，老虎是第二名。但老虎就是老虎，總能在最後一天趕上或超過對手，如有神助。那一天也差不多，等到打完18個洞，老虎已經追上戴利，兩人打了個平手。

既然如此，兩人按規則要再打一次第17洞和第18洞，用這段加時賽的結果決定勝負。當時場上其他比賽都已結束，全部觀眾都集中到這兩個洞，將這個區域圍了個水泄不通。很多聰明有經驗的觀眾都帶了潛望鏡（periscope），將上麵的鏡頭舉到前麵觀眾的頭頂之上，自己從下麵的鏡頭觀看。我們個頭既不高，又沒這樣的先進設備，在人牆後麵伸長脖子，見縫就鑽，也隻是偶爾才能看到果嶺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打完第17洞，老虎和戴利來到了第18洞的果嶺。我環顧四周，發現附近有一座樓梯，扶手旁爬滿了人，但人縫之間還有一點空隙。我若無其事地踱過去，然後乘人不備，身手矯健地爬了上去。旁邊的人臉上似乎露出不悅之色，但我為了親眼目睹決定勝負的最後關頭也假裝沒看見。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比賽，老虎和戴利都發揮很好。老虎先用標準杆將球打進了洞，戴利的球離洞隻有一尺來遠，打出標準杆也是預料之中的事。看來比賽還結束不了，兩人還得再打一次第17洞和第18洞。觀眾蠢蠢欲動起來，有人開始朝第17洞的方向走，準備去那邊搶占最好的觀球位置。

我也從好不容易才搶到的製高點跳下來，朝第17洞的方向走。但還沒邁出第一步，就聽到圍觀的人群像集體被人在腹部重重打了一拳一樣，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沉重的、痛苦的歎息：

“噢——”

我的頭嗡地一聲，血液仿佛凝固。我明白發生了什麽：戴利沒能一杆將球推進洞。老虎贏了，戴利輸了，比賽已經結束。我辛辛苦苦爬上爬下，卻白忙一場：決定勝負的最後一杆球沒看到。

那真是老虎如日中天的鼎盛時期。那時的老虎似乎有一種魔力，總能在最後一刻贏得比賽。即使自己沒做什麽特別的事情，也能讓對手聞風喪膽，在關鍵時刻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當然老虎後來失去了這種魔力，不但贏不了球，有時候還出些可笑的洋相。比如有一次老虎在一個斜坡上打球時，不小心摔了一跤。這一跤的照片和視頻馬上在網上和電視上瘋傳，其熱度跟這次老虎贏大師賽的新聞不相上下。

本來我對老虎並不同情，因為他的醜聞多半是咎由自取。但那一次照片瘋傳時，我第一次有些替老虎難過。我突然想，這樣一個曾經站在世界頂峰的人，現在要經曆這樣的低穀，是不是比我們這些從來就生活在低穀的人更加難過？

當然現在他不需要我來瞎操心了。老虎本來就是一個傳奇人物。他對普及高爾夫球運動做出的貢獻，他在這項運動中的偶像地位，至今無人超越。老虎表現不佳的這些年，也有一些新星冉冉升起。雖然他們也才華橫溢，有幾位還長得很帥，但都沒有老虎年輕時那麽出色的表現，也沒有像老虎一樣在一般大眾中獲得那麽高的聲望和知名度。

老虎年輕時激勵過很多人，但他重新崛起的故事顯然更加勵誌。他以前當大師是贏了球，現在當大師則是贏了人生。他年輕時的故事，頂多是用童子雞煮的心靈雞湯，味道還差一點；現在的經曆，則像老母雞熬製的雞湯，更加鮮美醇厚。

正如他在獲勝感言中所說：“我的職業生涯經過了起起伏伏，我曾經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再打高爾夫。獲勝後，希望我的經曆對每一個正在經曆挫折的人有激勵作用，希望他們永遠不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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