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茲堡記事 - 2022.12.28 公寓過戶

（一）

今天辦理公寓過戶手續。

昨天看完房子薇琪跟我們約好，第二天早上十點鍾在福布斯 （Forbes）街上的過戶公司見麵。 找“天天見麵”，就是 “Everyday Noodles”，過戶公司就在隔壁， 薇琪告訴我們，然後問我們有沒有去吃過 “天天見麵”，看我們否認，說，這家飯店的麵食很好的，還有小籠包，你們可以去試試。Bill堅持要了過戶公司的地址，忽略了麵食店，說我們按地址找過去，不會錯的。

我們比薇琪先到了幾分鍾，路邊趴好車，在停車表裏交了兩個小時的停車費。 薇琪來了，把車停到了我們車的後麵，帶著我們過馬路去過戶公司。 你不用交停車費嗎，我好奇地問跟我肩並肩走著的薇琪。 薇琪淡淡地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手機，說她有app，費用已經付了。 經過 “天天見麵”，薇琪告訴我它家的小籠包不錯，我說我們在街對麵的一家陝西麵食店吃過，覺得中餐還是多倫多更豐富一些。 薇琪有點奇怪，說沒有聽說過陝西麵食店，看來那家店在華人中是沒有什麽聲譽的。

在多倫多買過幾次房子，我隻記得是自己到律師事務所簽署文件過戶， 不記得用過過戶公司，還是跟雙方的經紀一起過戶，這次在匹茲堡給Emmy買公寓，算是積攢了一些美國買房的經驗。 我其實一直在懷疑，Bill之所以持之以恒要買這間公寓，潛意識裏是不是有新奇的成分在作祟，雖然他自己一直強調純粹是為了Emmy的方便，安全，安穩和舒適。

賣方經紀是個金發碧眼的白人女性，跟我年紀相仿。 薇琪為雙方做了介紹，三個中年的母親聊了幾句孩子的話題，兩個母親經紀一致認為Emmy很幸運，有以這種力度支持她上學的父母。 賣方經紀告訴我，原房主人在外州，這間房子也是專門買給他女兒上學用的，他的女兒跟Emmy同校。我們查過公寓買賣曆史，現有房主擁有這間公寓近十年，這樣長的人生一段，他的女兒可以從本科一直到讀完博士了。

經紀公司負責我們過戶的中年白人男子進了會議室， 做了自我介紹，看到大家都戴著口罩，在包裏翻了翻沒有找到，說得回車裏去取。我從自己包裏拿出一包備用口罩，抽出一個遞給他，說如意他不介意的話，可以用這個，男人欣然接受了。

接下來就是數不清的各式各樣的文件簽名。男人從文件夾裏拿出厚厚的一疊文件，看上去得有三四百頁的樣子，他嘩啦啦熟練地翻動紙張，拿出需要我們簽名的紙頁，迅速而簡短地解釋，然後告訴我們哪裏需要簽全名，哪裏需要簡簽。 他坐在會議桌的主位，最頭上，Bill，我跟Emmy在桌子長的一邊一字排開，薇琪及賣方經紀坐在另一邊，男人把需要簽字的紙頁遞給離他最近的Bill，Bill簽完遞給我，然後是Emmy。 Bill的簽名跟工整的手寫體沒有差別，我的簽名是草書風格，但是仔細看可以讀出名字的模樣，到了Emmy，就很花哨了，Emmy脊背挺直，小心翼翼地握著筆，小心翼翼地從畫圈兒開始，然後輕巧地在一個翹起的小尾巴上結束 — 鄭重其事的Emmy看起來更像是畫畫， 那個最後的成品，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Emmy這個名字的痕跡的。

簽下了數不清的自己的名字，房產，房貸，公寓管理，我工作寫報告經常需要簽字，感覺還算平常，不知道對Bill 和Emmy來講，今天是不是創下了他們人生的簽名記錄。

然後是交首付和過戶費用的銀行匯票，家具的錢跟房屋費用分開，給了賣方經紀，賣方經紀把一串公寓鑰匙交到我們手上，過戶就算是完成了。 

（二）

拿了鑰匙，辭別薇琪，我們急急忙忙趕回公寓。昨天晚上Bill打了無數的電話，竟然讓他找到一個今天有空的水暖工，訂好了一點鍾過來給浴缸翻新。浴缸翻新的價錢比我們想象的貴了不少，今天要來的水暖工要價還算合理，但也幾乎用掉了我們帶過來的所有現金。

這間公寓客廳重新裝修過，廚房和衛生間維持了舊貌，有點老氣，好在還算雅致，有自己的特色，整體狀況不錯，就是浴缸的底部，掉了兩塊漆皮。這是唯一一處讓Bill不滿意的地方，所以試著在我們待在匹茲堡的這一周裏解決一下，換浴缸工程比較大，得向公寓管理處遞交申請審批費時費事費力，便想到了浴缸翻新 （reglazing）。

到了公寓，離跟水暖工訂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大家在公寓裏到處走走熟悉熟悉，鑰匙在手，名字正式地留在了地契上，今天的感覺跟昨天的當然不同，昨天的房子是人家的，今天的可是完完全全都是自己的了，這讓我們有了新奇的感覺，帶著隱隱的興奮。Bill還帶著Emmy和Allen去了洗衣房，這棟樓的洗衣房每層都有一個，每個住戶給了一個既定的洗衣時間段，這個時間段裏其他的住戶不能占用，也有洗衣自由時間，在自由時間裏，就是先來先用了。 Emmy的既定洗衣時間是星期五的傍晚。

我跟Bill提前商量過，拿了鑰匙後我們是搬過來住，還是繼續住旅館。 Emmy租的公寓簽到了四月份，雖然買房後通知了房東讓他打廣告招租，但是現在還沒有消息，所以Emmy不急著搬家。 我本來是覺得拿了鑰匙後我們應該在旅館退房搬到公寓來住的，這邊一張大床，一個沙發床，我，Bill和Allen是可以住得開的，而且麵積比hotel大了很多。但是Bill不是很同意，他有兩點意見，一是我們得去添置被褥浴巾什麽的，原房主留下的肯定是要拿掉的，二是公寓還沒有網絡服務，太不方便。我承認這兩點確實是實實在在的障礙，也就不再堅持。

水暖工是個三四十歲的白人男子，體態修長，說話謙遜有禮，說他經常為這一帶的公寓住戶服務，看了我們的浴缸，預計大概一兩個小時完工。然後又告訴我們做完翻新後最好不要用下麵帶吸盤的浴缸墊，現在浴缸底部的兩個脫皮部位應該就是用浴缸墊造成的，說他會在漆麵完成後再噴塗一層磨砂，這樣浴缸就不會太滑。 加磨砂層需要他明天再來一次，半個小時就夠了，不會額外給我們加費用。 是個實實在在用良心說話做事的人，看來我們家浴缸的工程比他報價時想象中的要小，他主動多加了服務做些補償。

Bill是個絕對不汗滴 （handy）的人，家裏的活計除了換燈泡和割草，其他的稍微複雜一點的，所謂的複雜我指的是也許需要觀看YouTube學習步驟的，諸如裝馬桶修馬桶換馬桶之類的，都要打電話找零工來做。 Bill雇傭零工的原則就是隻要價錢不是特別離譜，絕對不去砍價，他的邏輯是讓他們高高興興地幹活，才能把活幹好。大部分時候這個策略是管用的，當然也有些人身手不濟，不管你給多少錢都能把事情給搞砸。 

安排好水暖工在家裏幹活，我們打算在附近走一走熟悉一下環境，感受一下這個區域的安全氛圍。天氣非常好， 氣溫曲線從前幾天的零下十幾度一下子翻了上來，到了零上十來度， 地上的殘雪幾乎化盡，到處都濕漉漉的，空氣濕潤，草地透出新鮮的綠色，陽光溫和燦爛 （還有比冬天的陽光更可愛的東西嗎）， 大樹小樹姿態舒展，鐵灰色，褚紅色，金黃色 （說的是垂柳啊）的樹冠精氣神十足，在陽光裏閃閃發亮，讓人覺得春天很快就要來了呢。幾天前經曆的雪暴和嚴寒，在這樣的天氣裏回想起來，就像是一場夢境，一個幻象。

我們沿著公寓前的街道一直向南，走過教堂，銀行，商店，咖啡店，飯店，老城區的街道並不寬闊，但也不顯狹窄，簡單，安靜，整潔，人行道上是不多不少的行人， 有的獨行，有的三兩成群，大多文質彬彬，像教授，像學生，像規規矩矩的正職人員。 三四百米街道到了盡頭，左轉，跨過一個鐵路大橋，就是Emmy係裏的大樓了， Emmy的辦公室就在那棟大樓裏，我們剛剛走過的路線，將被Emmy在未來的幾年裏無數次地重複。

Bill最擔心的就是這個鐵路橋，從多倫多到匹茲堡一路開車過來，曾經無數次地嘮叨這座橋，以及這座橋的存在可能帶來的危險。橋的兩邊裝了高高豎起的鐵絲網，除了飛鳥，人和動物是很難跨越障礙從橋上跳到下麵的鐵道上來結束自己的生命的， Bill對這一點非常滿意。 這個世界上瘋狂的人太多，你怎麽就知道當你在橋上行走之時，不會憑空突然出現一隻手把四平八穩走在橋上的你從橋欄上推下去呢， Bill如是說。

一路走來感覺很安全。我們還是囑咐Emmy要盡可能地避免走夜路， Emmy模模糊糊地答應著。我當然知道那模糊背後的含義，但是該囑咐還是得囑咐， 人要有多幸運才會遇到背過你還老老實實按照你的話去做的年輕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