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茲堡記事 - 2022.12.26 伊利湖邊的海鷗

我不是一個講究的人。我是一個有一點完美主義的人。 這兩句評價我的話我都聽到過，看似相互矛盾的兩句話，其實調整它們的色調深淺，著陸的角度，在一個人的身上，是可以和諧相融的。比如說住旅館，房間的大小，奢華程度我是不介意的，但是我挑剔它的衛生狀況, 昨晚在伊瑞 （Erie,PA)臨時落腳的旅館，衛生間台麵浴缸如上了釉彩一樣閃閃放光，浴巾床單被罩白得亮眼，那麽就是房間小一點，我也是心滿意足了。我還喜歡帶自助餐早餐的旅館，出門在外我們盡量放慢腳步，不趕時間，大家睡到自然醒，誰醒了誰自己下樓去吃早餐，非常方便。 在早餐上Bill跟我一致，他卻非常在乎房間的大小，那幾乎是在挑選房間上是第一位的，所以昨天住的這家旅館他不是很滿意。當然要找到讓Bill滿意的東西也是實在不容易的。

作為賓州第四大城市的伊利比想象中小得多，看地圖， 也就是沿著伊利湖邊小小的一個長方塊。旅館在伊利湖濱，右邊有一個海洋博物館，左邊稍稍向前，是一個伸進伊利湖裏的碼頭，碼頭很小，又細又長，好像僅僅能夠容得下那個小小的紅色鐵架子的燈塔。 燈塔很矮，看在眼裏也就是兩層樓的高度，中間是一根苗條的水泥柱，鐵鏽紅的金屬樓梯圍繞著中柱盤旋而上。因為小巧，整個燈塔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玩具。 住宿的旅館牆壁上掛有伊利市的風景圖片， 這個燈塔搭配著不同的季節和風光，赫赫然挺立在多幅照片裏麵，看來是伊利市當仁不讓的地標了。

寫這篇文章去查資料，發現這個塔原來不是燈塔，卻是個專門用來給人們看風景的瞭望塔， 叫Bicentennial Tower， 是1995年為了紀念伊利建市200周年而修建的。怪不得大家當時都奇怪為什麽會有這麽矮的燈塔，在浩瀚無垠的遙遠的伊利湖麵上，搜索方向的船隻們能夠看得到它嗎。

旅館結賬之後，我們把車子直接開到了瞭望塔邊上。 這邊昨天晚上來過， 住宿本來先到了塔邊上的旅館，因為沒有早餐，又移到了對麵的旅館，誰知道入住的旅館餐廳晚上關門了，我們隻好一路小跑穿過細風細雪來到塔邊上的旅館餐廳吃晚餐。晚上的瞭望塔裝飾著彩燈，在雪花飛舞的夜色裏非常漂亮。

今天沒有下雪，天色卻還是陰沉的，這是一種安省冬天裏最常見的灰蒙蒙的色彩。 在安大略住了二十幾年，我最不喜歡的是它冬天的長度， 還有就是這種陰霾的天色，多麽希望漫長的冬天裏能夠多一些燦爛的陽光啊。

想到瞭望台的平台上登高遠眺一下，金屬的樓梯被冰糊住了，台階又光又滑，太危險，隻好放棄。碼頭兩邊的湖岸由巨大的青色石塊砌成，整齊大氣，也被厚厚地罩上了一層冰，麵向湖水直立的冰麵上，一排排浮雕一樣粗壯的冰溜子，齊刷刷地，風中的麥穗一般，向著一個方向扭轉，展露著那曾經的，水與冰跟強風爭鬥的痕跡。

湖麵凍住了，冰麵上又覆上了一層薄雪，雪層被風吹開，這一塊那一塊，露出了下麵陰涼的半透明的冰色，斑斑駁駁，像是一副清淡的水彩畫。 靠近湖岸的冰麵上，聚集著一大群海鷗，看到我們，拍打著翅膀飛到了岸邊，啊啊啊地叫著，眼睛裏滿含著期待。 

這場世紀雪暴， 不隻給人們帶來了煩惱，對野生動物們也是個嚴酷的挑戰。 食物被封在了冰下，雪下，這些可憐的海鷗們到哪裏去找吃的呢。 雖然不鼓勵給鳥們投喂食物，但我們認為那說的不是現在的嚴酷環境，給它們吃的很有可能會挽救它們中的一些生命。我們到車裏搜羅海鷗可以吃的食物，一個可頌三文治，吃剩的蘋果核。 昨天出門時我把冰箱裏的幾個剩的煮雞蛋帶了出來，昨晚留在車裏，被凍成了冰坨子，在石頭上把它們拍碎，也灑在了雪地上。 

最後又打開那盒本來打算帶給Emmy的中式蛋卷，蛋卷又酥又脆，Allen一根一根把它們掰碎，慢慢投喂，希望更多的海鷗能夠得到食物。 一邊喂，一邊輕聲細語地安撫著那些鳥們，仿佛在安撫自己的孩子。這個周末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個周末，零下十度，體感零下二十度，為了操作方便，Allen摘了手套，裸著雙手，毫不為意。海鷗們在Allen的身邊頭頂飛舞著，長長的翅膀張開著，拍打著，灰白色的羽毛參差有致，近乎透明，仿佛帶著光，它們圍繞著Allen，啊啊啊地叫著，擠到他麵前，熱切地注視著他。

這是一個多麽動人的畫麵。我禁不住遠遠站開，偷偷地拍下了兩個視頻。

喂完海鷗，我們從伊利市中心穿過，出發去匹茲堡。 國道I79路麵開闊，幹淨清爽，兩個小時的車程在這種路況下完全沒有擔憂的必要了。 我早上醒得太早，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Allen在手機上看新聞，一會兒說，昨天的暴風雪因為沒有預報出來，不少人跟我們一樣在路上被困住了。 一會兒又說暴風雪中，紐約州和賓州一共有31人喪生。 我吃了一驚，問是昨天的暴風雪，還是今年十一月十二月的幾次雪暴的總和， 是因為車被困凍死的嗎？ Allen說不知道是不是十一十二月份的總體人數，被困在車裏的人大多卻不是被凍死的，而是死於一氧化碳中毒，因為雪把車埋了，排氣管堵住了。我想到昨天我們的車困在雪中時Bill第一個檢查的就是排氣管有沒有被雪堵住，還是很有經驗的。

氣氛有點沉重，我想做點什麽活躍一下氣氛，說，假如昨天我們的車沒有被挖出來，這個數字是不是就是三十四了呢。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笑話，大家心有餘悸，一時間車裏再無聲息。 

雪停了，風卻還沒有住，天高地廣，我們的mini van在I79上全速行駛，如一葉小舟，風帆鼓起，飽滿地顫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