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望無際的棉花田
文章來源: cxyz2018-09-14 03:51:39

那一望無際的棉花田

豆豆從歐洲出差回來了, 她靜寂了兩個月的博客又熱鬧了起來。 豆豆新出的博文題目是 “我們在尋找和失去中顛沛流離” — 聽起來很哲學,豆豆說這個題目是從自己讀過的一篇文章中借過來的,因為喜歡 “尋找” “失去” 和 “顛沛流離” 這幾個詞。 博文裏貼了照片,幾張風景照, 兩張真人秀,真人秀被低調地放在了文章的最後,用了漸變色的分割線跟主文隔開,卻仍然是毫不誇張地吸引了所有讀者的視線。一張是背影,阿拉斯加幹涸的河灘上,蒼茫的遠山前, 行走著身材頎長飽滿的豆豆,是有人叫了你一聲嗎,你的臉部向右後方偏轉,下頜微啟,長發飛揚,陽光在你側著的臉上和赤裸的右臂上閃耀著。另外一張是跟兒子在咖啡店裏的合照,兩人身著藍白色調的母子裝,感覺鏡頭是在玻璃窗外,照片的麵兒上懸浮著一些若有若無的光和影,像極了時間的痕跡。

還有一張棉花田的照片,滿眼的細碎的銀白,密密集集地散落在棕綠色的底子上。天上是淺灰色的卷雲, 水墨畫裏的似的,雲朵的縫隙裏偶爾露出一小塊兒天使藍的天空來。光線不是很充足, 卻也不算太虛弱,這讓照片的色調帶著一點點陰鬱,和千帆過盡後的開朗與淡然。

如果不是豆豆給照片標了題目,我恐怕不會一下子認出這是棉田。 鏡頭是拉遠了拍的,細細密密的白的花, 綠的葉,褐色的棉桃夾,因著距離, 都抽象成了程式化的形狀和色彩,形成一種寧靜內斂的秩序。 記憶中拉近到眼前的棉花植株總能給我一種怪異的感覺,大概是因為棉桃夾和吐絮的棉花之間近乎兩個極端的反差, 一邊是堅硬自我淩厲,一邊是柔軟隨和溫暖。記憶中的棉田已經很遙遠很遙遠了,遠得我幾乎已經摸不到那根虛弱的牽連著它和我的悠長的細線了。

關於棉線和棉布的記憶卻還是清晰的。 小時候在姥姥家長大,讀小學回了爸媽家後, 還是會經常回去串親戚,農忙時全家過去幫忙秋收。 姥姥家的村子和爸媽家的村子相鄰,隔了兩華裏的距離, 我們有時候騎車, 有時候走路,走路會從莊稼地裏的小路斜插過去,走到姥姥家門口也就是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前一陣兒妹妹在微信裏說起在婆婆家的鄉下看到了織布機, 提到小的時候晚上一覺醒來,經常看到姥姥在燈光下嗡嗡嗡嗡地紡棉花。那個時候農村人自力更生做棉布, 采摘下來的棉花用紡車一條一條紡成棉線, 白色的棉線在染缸裏上色,晾曬,再用織布機織成棉布,全部過程手工, 織出的布我家鄉叫老布,做床單被罩冬暖夏涼, 在現在算是個稀罕物品。 當年姥姥家的偏房裏有一部織布機, 我們小的時候會看姥姥和舅媽們在織布機上織布, “ 腳一上一下,梭子在繃起的棉線下麵飛來飛去…”, 妹妹如此描繪著。姥姥已經不在了,回老家時, 舅媽有時候會織老布的床單被罩作禮物給我們帶回城裏。

我大學畢業後去大連安家,出國, 爸媽跟弟弟去了保定,家鄉離得越來越遠了。 姥姥去世之後, 回老家的次數就更少了,但是對於農村的巨大變化, 還是能夠豹窺一斑,年輕人或者出去到城裏打工賺錢, 或者在當地打工賺錢,在家裏留守的大多是老人孩子了,感覺農田越來越少, 品種越來越單一,棉花田, 好像我進城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了。

加拿大是個農業國, 記得我跟Bill移民前在他同事組織的送行宴上, Bill的李姓科長給我們科普。 在加拿大的十幾年裏, 因為工作性質經常出差,安省的大村小鎮也跑得差不多了, 農業大國的農產品品種的單一化出乎了我的意料, 玉米, 黃豆,給牛馬吃的飼料草,還有菜農的蔬菜田和大棚, 再沒別的了。 沒有圓圓葉片小耳朵一樣支棱著的花生地,沒有幹燥燥的秋陽裏金燦燦的麥浪, 更沒有一望無際如詩似畫的棉花田。Allen給我答疑, 因為安省不是農業省啊。

感謝豆豆,讓我在你的博文裏又找回了那些飄搖遠去的關於棉花的記憶。 我也喜歡你博文的題目。我們出生,我們成大,我們去遠行,我們尋找, 我們失去,我們在顛沛流離中獲得,再落地,再生根,再成長,然後在早已成為故鄉的他鄉的土地上,安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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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尋找和失去中顛沛流離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3712/201809/1144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