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前，你的遠方

（一）

Civic Day的長周末，是個清閑的長周末， Allen的課程有的結束了， 有的暫停了，沒有了做司機陪讀陪練的舟車勞頓，沒有安排好了的出門旅行，這夏日裏的時光就顯露出它淺淺白白的真麵目來， 用胡蘭成的話說就是 “日靜天長”。是不是這個詞呢，讀《今生今世》時這個詞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有關夏日的篇章裏， 是我非常喜愛的胡蘭成詞匯之一，描繪了炎熱的天氣裏萬物慵懶凝滯的寧靜和天光的自然冗長，同樣喜歡的詞匯還有形容桃花的 “簡靜”。 

在這個日靜天長的夏日長周末Emmy沒有回家，我們大大方方地抽出半天來午後去她的公寓看她。上午是Bill雷打不動的健身房時間，我和Allen去Maple Natural Reserve （MNR）走路和看鳥。

我跟Allen每天裏散步的林子就在家門口，隔了三四家的距離，這片袖珍林子是小區開發時留下來的老林，從其中的步行徑穿過去也就是幾分鍾的時間， 林子的那一邊是小區的一個主幹道， 過了主幹道老林繼續向南延續，那邊卻是沒有步行徑了。 封閉式的林子旁邊是一個很大的社區公園， 小橋流水，大大小小的池塘， 這些年來形成了頗成規模的濕地生態係統， 吸引了大大小小的鳥類無數來這裏安家，是Allen最喜歡的看鳥的地方。

MNR雖然不像每天散步的林子公園舉步可達，但說在家門口並不誇張，五分鍾的車距，剛好在去鋼琴老師家的半路上。 能稱得上自然保護區的，當然得上一定的規模，這條帶狀的原始森林沿著Dufferin的東邊在Major Mac和 Teston 之間延伸，一路地勢跌宕起伏，在差不多正中間的位置是一個深穀， 九月底十月初楓葉紅起來的時候， 開車從坡頂一路下行，眼前是高高低低層次分明的紅黃綠， 是不可多得的秋日風光， 以至於每次經過那裏都會遺憾沒有停車點，真想停下車來到那色彩斑斕的林子裏去走一走。

原來並不是沒有，而且還藏了個自然保護區在裏麵。 MNR 那個不顯眼的白底黑字的牌子是Allen幾個月前發現的， 在我們沿著那條路上了三年的鋼琴課後。 看到牌子，回家查了一下， 知道林子裏有幾條步行徑，於是就有了到MNR步行看鳥的計劃， 這個計劃也終於在八月初的長周末得以成行。

進MNR有兩個入口， 一個在Dufferin， 一個在Teston, Teston 的入口處矗立著一個高大的電視塔，細小的路口就在電視塔的邊上，被雜草樹木擁擠著， 很容易錯過，小路進去，盡頭是個回形路， 保護區地圖上回形路邊標了停車的標誌，我們便把車趴在了回形路的邊上。 林子裏靜悄悄的， 一個年輕的白人男子坐在樹蔭下乘涼，旁邊是他的體型高大的狗，看到我們下了車， 男子站起身來把本來鬆開了的狗的韁繩撿起來收在了手裏， 向我們點頭示意。 跟他打過招呼， 我們選了一條步行徑的入口進入自然保護區。 

(二）

今年夏天熱起來的天氣有點像遠在中國的故鄉，熱氣在清早便開始躍躍欲試地蒸騰， 天空晴朗少雲， 金澄澄的陽光帶著古老的金屬質的色彩，仿佛有了重量，輕輕地壓在地上， 樹上，人裸露的肌膚上，沒有風，空氣如同凝滯了一般，時光之河仿佛停止了流動。

林木筆直高大， 樹的枝葉在頭頂上遠遠地撐起一張綠色的網， 把林子裏的世界和外麵的世界隔了開來。陽光從枝葉稀疏處洋洋灑灑地篩落下來， 一小片一小片亮晶晶的，到了半空中融化了，精靈一般隱進林子的角角落落，林子裏亮亮堂堂的，光線剛剛好，明媚又不失柔和。

Dufferin就在不遠處的坡下經過，刷刷刷的行車聲經過林子的過濾，被磨平了拉長了舒展了，淡化成一道若有若無的背景。 林子裏麵是靜的， 除了我們就隻有鳥，昆蟲和動物了，路是石子兒路，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Allen把我拉到路邊的草地上去走， 怕驚擾了樹上的鳥兒們。

哢哢，哢哢，好像木頭被踩到折斷的聲音，是什麽大型動物？我被驚了一下，想起了在法蘭西河原始森林裏印第安人居住區做地下水觀測時的經曆。有一次和一個同事在路邊檢查測水位的儀器，一隻大鳥突然在身後被撲棱棱驚起，嘎嘎嘎飛走了，站在我對麵的小男孩同事說看到了一隻中型動物的身影在林中一閃而過，有點白的皮毛，可能是狼， 也可能是狐狸， 他說， 我一直也沒有搞清楚， 他到底是真的看到了， 還是純粹編出了一個故事來嚇唬我。 那邊的林子裏有熊，麋鹿，本來黑熊是最多的，我們的印第安人向導克裏思彤說她帶著孩子們在家附近玩耍時偶爾會看到黑熊，離得遠遠的定定地注視著她們。那個項目做了三年，我卻是一隻熊都沒有看到過， 隻有一次開著車子時在路邊的濕地裏看到了一頭悠閑散步的麋鹿，麋鹿動作舒緩從容，跟電視上紀錄片裏的一模一樣。 克裏思彤告訴我，其實看似忠厚老實的麋鹿更值得防範， 尤其是撫育幼崽的期間， 黑熊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麋鹿會的，麋鹿體型高大，主動出擊對人的傷害力巨大。

四周靜寂， 一個人都看不到，我在路邊撿了一個粗壯的枯枝拿在手裏。 你拿樹枝幹什麽？ Allen 問道。我有點不好意思，作拐杖啊。Allen往四周看了看，說，應該是啄木鳥。 果然，我們很快便看到了兩隻啄木鳥，在離我們很近的樹枝上騰挪跳躍， 黑白條紋的身子，頭頂一抹鮮豔的紅。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啄木鳥呢。

除了人煙稀少和幽靜，這個保護區更讓我們驚喜的是它大開大合的坡度，這讓林子有了深山老林和曲徑通幽的味道。一會兒在坡頂， 一會兒在穀底，視線角度轉換， 風光各不相同，便多了不少的樂趣。 林中有幾條步行徑，我們走了其中的兩條，一條步行徑走到盡頭有個頗具規模的停車場，正規的衛生間，和帶著棚頂的野餐區域 — 原來到了Dufferin的入口處。 棚頂下一張木質的野餐桌旁邊坐了一對男女， 五十幾歲的樣子，緊緊依偎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幹柴烈火的感覺， 不像是老夫老妻。我跟Allen渾身是做電燈泡的不自在， 便起身離開沿原路返回。

原計劃一個小時的步行最後走了兩個小時， 兩個人對家門口的這個自然保護區都表示滿意， 不比開車一個多小時出城專門去走的步行徑差， 秋天時過來應該會更好。 唯一不足的是水少， 小溪水量不足， 聽不到看不到嘩啦啦的動感，有兩個池塘， 一個灰突突不起眼， 另外一個幹枯了，幹枯的一個原本應該是個小型的濕地係統， 繞塘而行的小徑有名字，是專門辟出來讓遊人觀賞塘內生態係統的， 我們試圖走一走， 沒走幾步就放棄了，擔心ticks 上身，小徑上雜草叢生，有大半個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