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母
文章來源: cxyz2016-05-08 19:41:59


Emmy去年的暑假做了兩份義工, 每周四天, 正正經經像個上班族一樣工作了兩個月。 兩份工都是和多大的教授合作, 其中一個教授做的是信息管理方向, 在安省政府Queens Park建有一個Media Lab。 暑假過後, Emmy在Queens Park Media Lab的義工還是零零星星地做著, 最終舍棄滑鐵盧大學和西安大略選擇多大的聖喬治校區, 和媽媽成了校友, 應該也是和跟多大的教授的合作和互動有關。 星期五, 考完下午的試, Emmy去Media Lab 開了個會, 回到家裏七點多了, 我們已經吃過了晚飯。 剛剛進門的Emmy從胳膊上挎著的黑色皮包裏拿出一個長方的小盒子,盒子的包裝紙色彩絢爛, 大大小小,有紅色的藍色的綠色的黃色的蝴蝶在飛舞。 紅色緞帶結出的蝴蝶結上, 是一個心形的卡片,卡片上寫著, “Love You Mom".  Emmy 把盒子遞給我,說, 這是給你的, 母親節快樂。

收到Emmy比較正式的禮物, 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2014年的五月份, Emmy的短文獲得了加拿大讀書周征文十年級的第一名, 得到250 加幣Indigo的購物卷的獎勵。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到書店去消費,適逢母親節, Emmy讓我選了一件物品作為母親節的禮物。 兩三年前還是很叛逆,經常對著我發脾氣鬧情緒的Emmy, 從 “hate you" 到 “ love you", 這個禮物有著特別的意義。 我一時間百感交集。 

對Emmy, 我們一直是覺得有虧欠的。 兩個孩子的出生都是計劃外, 懷上Emmy時, 剛剛遞交了加拿大移民申請。 聽說移民申請的審批曆時長久, 抽空生個孩子, 也算是件不錯的事。 誰知等到Emmy出生, 還在月子裏的時候, 接到加拿大北京大使館的麵試通知。 當時我們便犯了難, 萬裏之外, 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拖著一個才幾個月的孩子, 怎麽想都是艱難的。 最後決定按計劃把Emmy的出生上報給大使館, 但沒有把她加入移民的單子,打算Emmy先跟爺爺奶奶生活一兩年, 大一點,再把她接過去。現在想想, 那是一個多麽具有中國式思維的決定。 對新的, 不確定因素的畏懼, 讓我們心甘情願地把困難誇大, 做出自以為是的抉擇。 其實生活中哪裏有可能事事都隨心可意呢, 生命裏總是充滿著各種各樣的困難和不如意, 一步一步地去走, 走一步說一步, 說著走著, 也就過去了。 

加拿大式的思維理解不了中國式思維, 我們的移民申請在麵試這一關卡了十幾個月。 一起收到通知的朋友體檢完都走了, 隻有我們還在不明所以地拖著。看著Emmy一天天長大, 我們決定把她加入移民申請, 帶她一起登陸。 大使館很快回了信, 說我們的移民申請已經批準, 加Emmy就需要重新立案, 再走一遍申請程序。 命運之手是多麽的頑皮,事情就是這麽的陰差陽錯。 留下十五個月大的Emmy, 我和Bill兩個人登錄了多倫多。 然後就是新移民的混亂期,適應語言, 找工作, 找工作無果,回到學校回爐。等到急匆匆的腳步終於慢了下來,生活稍稍安定, 接Emmy 過來時, 她已經過了四歲。 

Emmy心思敏感。 剛剛過來多倫多,我的朋友郭郭送給她一對雪白雪白的小雪豹, Emmy很喜歡。  玩兒得時間長了,雪豹白色的短絨絨有點黑, Emmy就用肥皂給她們洗了個澡, 洗完了卻把濕淋淋的小動物藏到了衣櫃裏。 我有點兒奇怪, 問她為什麽要藏起來,她說怕奶奶說她。 我問Emmy, 雪豹髒了, 你給雪豹洗澡。 你認為這件事你做錯了什麽嗎? Emmy說, 沒有。 我說那你怕什麽呢? Emmy唯唯諾諾的, 半天吞吞吐吐地說, 那也是不可以的。 為了把Emmy偷偷摸摸, 畏畏縮縮的心理給扳過來, 我采取了放縱式教養方式, 除了原則性的問題, 生活中的小事, 都鼓勵她自己做主。 她喜歡做的事情, 隻要有正當的理由,我舉雙手表示支持並提供必要的援助。 

零五零六年的時候, 小孩子中流行養一種電子寵物, 橢圓形, 比電子表大一點, 小小的屏幕,帶個程序軟件,孩子們可以選喜歡的動物, 當寵物養著。 每天定時定點喂食物, 水, 打掃寓所, 提供關愛娛樂。寵物會一天天長大起來。 養寵物可以讓孩子培養愛心和責任, 我是支持的。 但是學校是不允許把電子寵物帶到學校的, 所以大部分的孩子雖然喜歡, 卻沒有條件去養一個, 因為上學的幾個小時裏不能給寵物提供正規的照料, 寵物會越來越虛弱, 直至最終死去。 我和Emmy達成協議, 給她買了一個點子寵物, 放學的時候她養著, 上學的時候我給養著。 當時懷著Allen, 身體不是很好, 提前四個月休了產假, 有大把的時間, 幫Emmy養寵物, 一點點恢複她的自信, 和她漸漸建立起親密的關係。 現在看來, 那段兒時間是和Emmy關係的黃金期, Emmy的個性漸漸放開, 心裏話會給我說,而且很以有我這樣一個母親而自豪。 

Allen出生後,事情多了起來。 和Emmy小時候相比, Allen是難帶的一個,尤其是月子裏, 不睡長覺,我晚上跟著,迷迷糊糊, 從來沒有睡熟過。 身體的狀態不好, 脾氣因此而暴躁, 現在想來, 當時應該是有一些輕度產後憂鬱症的。 產假休完, 白天上班, 下了班從爺爺奶奶手裏接過Allen, 直到晚上把他哄得睡了覺。 帶著Allen睡, 夜裏要醒兩三次, 睡不好, 早上爬起來繼續上班。 一天一天地熬,白天晚上,我像個陀螺一樣地轉著,對Emmy的關注少了很多。 等到Allen過了兩歲, 好帶了, 心鬆了下來, 終於有了精力好好看看自己的四周, 第一個進入眼睛的是青春逆反期的Emmy。 我不得不承認, 在她身上那兩三年的努力, 由於專注於Allen的這兩年,已經前功盡棄, 這是一個多麽讓人難過的事實。 Emmy性子的雛形顯了出來, 隨了Bill, 生硬冷淡暴躁, 這種性格如果小的時候謹慎地施以以柔克剛的教導, 長大會收斂很多, 可惜我又一次丟失了機會。 青春期硬碰硬的策略基本上行不通, 看著Emmy以讓人厭惡的態度強勢地和我抗衡著, 我無可奈何,隻能丟盔卸甲。為了維持一個表麵上的平和, 我強壓下自己的情緒, 把眼睛從Emmy的身上移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盡可能地保持著緘默。 就這樣度過了艱難的三四年。過後我對Emmy說, 你那時很惡劣啊, 媽媽不得不把你當作患青春期綜合症的病人, 才能最終過了那個坎兒。是嗎, Emmy倒是好像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說過那樣的話嗎, 我做過那樣的事嗎, 聽起來有點兒過分啊。 

和Emmy相反, Allen個性溫和柔軟,更多地隨了我, 而且是我一手帶大, 絕對是個貼心小棉襖。想當年Emmy跟我暴跳如雷時, 言辭激烈, 說我不喜歡你, 我恨你。 我對她說,就像你不能選擇誰來做你的媽媽, 我也一樣, 沒有機會選擇誰來做自己的兒女。 人性各異, 總是有自己喜歡的和不喜歡的, 喜歡得多一些的, 喜歡得少一些的。兒女父母,都是人, 也不會例外。 我承認, 我是喜歡Allen這個人多過Emmy這個人的。 這種發自心底的東西我自己改變不了, 我能做到的就是盡量公正地對待他們兩個。人為地調整自己, 對不是特別喜歡的那個付出照顧多一些。 如果有稀罕的東西我會說服Allen讓姐姐先選, 我們是男子漢, 是不是? 我會對Allen 這樣說。 Allen也總是很願意做一個小男子漢。 我始終固執地相信, 公正在一個家裏的地位和對子女的影響, 和一個好媽媽一樣重要。 

昨天上完畫畫課, Allen帶課上的小朋友杭特來家玩。 兩個人偷偷摸摸地給上課時畫給媽媽的母親節的畫塗色, 讓我離得遠遠的, 不能看到。 晚上我考了薄餅披薩, 拌了沙拉,新做了檸檬蜂蜜水,兩個孩子吃得高興。 杭特披薩吃到最後, 拿著剩下的一角硬邊,問我, 這個我不喜歡, 很硬, 我可以不吃嗎? 我笑著說, 當然可以, 今天的披薩烤得有點火大了。 Allen扭過頭去, 對身邊的杭特說, “ See, my mom is nice, isn't she?”。 我在心裏笑出了聲, 還有什麽比子女的承認更好的母親節禮物呢?
 
 
(Flower pen that never dries up, just like my love for you. -- Love, All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