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山明和尚行狀
住郢州當陽玉泉嗣法門人印正撰述
師諱海明,號破山,萬曆丁酉歲生蜀北果州之大竹,先籍渝州蹇氏忠定公裔。十九歲,詣本郡佛恩寺大持老宿脫白,旋聽慧然法師講《楞嚴經》。師問常住真心,然種種開示師不決疑,於是出蜀,住楚之破頭山三載,隻是胸中廝結不開,必欲明此事,乃依高峰妙祖,七日為限,剋期取證法子。
一日發極,到懸巖上立定,自誓雲:「悟、不悟,性命在今日矣。」立定既久,眼前惟見一平世界,信步經行,不覺墮於巖下,至夜有省,天明,高聲叫雲:「屈,屈。」
落山參諸方,罕可師意,上徑山參雪嶠和尚,雪問:「你是那裏人?」師曰:「西蜀又過西。」雪雲:「我徑山八十一代禪師也有幾箇是你四川人,獨四川人最是惡賴。」師叉手前雲:「合蒙高鑑。」因崑山來數衲子,至夜喫茶,雪舉木香爐雲:「看看是箇甚麼?」師便奪來,作撲碎勢,雪連忙兩手托住,師喝一喝便出。
癸亥冬,參顯聖湛然和尚,師問:「紅臉是關公,笑臉是彌勒,未審此二老出身處,請師決一決。」湛雲:「你看我麻臉是甚麼?」師曰:「不審,不審。」湛雲:「你圖口快。」師曰:「蒼天,蒼天。」又,晚參次,師作禮起曰:「學人得箇小休歇,來禮謝和尚。」湛合掌雲:「爭得底?」師曰:「婆婆原是小新婦。」湛雲:「前三、後三相見,又作麼生?」師曰:「滾鍋不是養魚池。」湛雲:「白鷺下田千點雪,黃鸝上樹一枝華。」師曰:「和尚不顧性命,冷熱也不知。」湛曰:「好箇冷熱也不知。」越明年,補維那職,受具足戒,時師二十七歲也。
甲子春,聞天台密雲悟和尚赴金粟請,師懷香詣金粟參悟。悟問:「那裏來?」師曰:「雲門。」悟雲:「幾時起身?」師曰:「東山紅日出。」悟雲:「東山紅日出,與汝甚麼相幹?」師曰:「老老大大,猶有者箇語話。」悟雲:「我既如此,你者許多絡索又是那裏來?」師喝一喝便出。
次日,同石車和尚進方丈,悟命坐裏首,師曰:「昨日走得,今日走不得了。」悟雲:「作賊人心虛。」師雲:「是賊識賊。」悟頷之。少頃,悟翹一足,雲:「喚作腳則觸,不喚作腳則背,你喚作甚麼?」師曰:「婆婆原是小新婦。」悟雲:「饒你道得是,我隻不肯你。」師曰:「用肯作麼?」便出。
一日,猛雨轟雷,悟出堂示眾,雲:「假饒雷來打我,汝等如何支遣?」一眾下語不恰,師曰:「要遣作麼?」悟便歸方丈。
悟一日落堂,眾集久之,悟惟默然,師問:「正恁麼時如何?」悟雲:「你可到恁麼地否?」師震威一喝,悟便打。師連喝兩喝,悟雲:「你再喝兩喝看。」師推倒禪床,拂袖便行,悟追上,驀頭一棒。師曰:「恁麼為人,要瞎卻天下人眼在。」悟舉三聖因緣未畢,師又喝一喝。悟咦一聲,出法堂去。至夜,師進方丈,作禮雲:「今日觸忤和尚。」悟雲:「屈打你。」師喝一喝便出。悟趕至門外,雲:「我倒不恁麼,你倒恁麼。」
悟室中延茶,師赴稍遲,悟藏過茶杯,雲:「你來遲了,茶杯也沒有。」師將悟前茶杯舉起,雲:「者不是?」悟笑之,乃出其杯,命西堂職。
一日,與悟相遇,悟雲:「好新鞋,與汝踏些泥。」師倒與悟一踏,傍僧雲:「和尚也好頑。」悟雲:「雙獅距爪,你作頑會。」
師入室,悟向師麵連打兩噴嚏,師與一推,悟拈拄杖出方丈,師曰:「者老賊又恁麼去也。」
侍者寮留師喫茶,悟復來,顧師,師曰:「者老賊又恁麼來也?」悟便臥侍者榻上,師便向悟背撫一掌,雲:「裝死賣活作麼?」便出。叢林公論:「當仁不讓於師,惟師有之。」
丁卯春,悟書曹谿正脈來源一紙付師,師受之,辭悟,出山,寓苕谿福山。
崇禎[A8]己巳秋,受嘉禾東塔請,入院闡揚全提正令,龍象扣擊,聲譽日隆。
庚午,金粟悟和尚專使送法衣至,師上堂,雲:「大庾嶺頭提不起,雞足山前成滯貨,山僧今日獲一披,如雲普覆華王座。」師於此剎樹赤幟三年,凡垂手接人機鋒迅捷,遠近觀光罔不悅服,道風遂大振於江南矣。
然師又欲唱道於故鄉,還蜀抵夔,萬有馮銓部郎中伯井延師於梁山萬峰卓錫焉。蓋西川自宋圓悟大隨,而後少室綱宗久矣絕響,人皆習為講誦。師一提最上極則之事,遠近瞻風,心懷畏愛,道望又於是乎大著矣。
及遷中慶後,則有開之棲靈、大寧、紫雲、棲鳳,宕渠之祥符,大竹之無際、佛恩,敘瀘之蟠龍,南浦之萬福,至若金城、雙桂,皆師逸老最久最盛之地也。
住祥符則有江南飽參歸來,均一老宿蘇薦紳流,長大開道場,高敷床座,叢林體裁無事不備。
大寧則有徐居士道臣,先蟠龍之請而不獲先蟠龍行事,遂捨身官潭子,師蟠龍解製,即於大寧建禪期,與徐公說法,以酬為法懇切之願也。
蟠龍則有牟吏部尚書郎秉素奉差金陵,遇朝宗和尚,告以天童衣缽正在破山,歸鄉與樊總製我劬肅簡,迎師於蟠龍,大振法道,風勵初學,朝夕谘決,甚愜積懷。
萬福則有譚兵部首四,闔族講武,累世談兵,雖當大亂之際,無敢侵梁萬之疆,安居在陣雲,闡化亦如治世。
末後雙桂又以昔年師住萬峰德化所洽,懷慕不忘,闔郡紳士重瞻玉毫,再領慈誨。
師法雨均霑,燐火頓息,斯時參徒常百餘人,烽煙雖未靖、蜀道猶未通,冒險乘危,不惜性命,問山尋水瓢笠同來者又不足以相容。姚公爰卜一山,有老桂二株,乃舊紳別墅,又古時黌宮,竹樹平野,雲月曲谿,靈氣鍾焉,師葺茅安眾,以終餘年。初非有意建叢林也,越三五年而佛殿法堂高華宏壯,僧寮廊廡百度皆完,法幢高豎,爐韝弘開,朝參暮請之眾盈萬指而有餘,得非法門之大盛哉。
甲辰秋,師因三峽重開,以書三喚印正住持雙桂,欲買舟往天童埽悟和尚塔。適李總製培之請,上渝州說法薦親,應酬煩重,歸山之後,衰頹日增。
越丙午春,上堂,辭眾,以眼、耳、鼻、舌、身、意分作六偈,付授六人,趺坐而逝。經旬,顏貌如生,門人遵治命,殮以木直,裰塔於本院後山。世壽七十,僧臘四十三,開堂一十有四剎,說法三十有七年,嗣法弟子八十七人。
凡師開法席處,眾集如雲,久參、初進,絕不以詞色稍為寬假,惟拈白棒,據令而行,如獅子哮吼,百獸一聞罔不膽喪。復不問來機利鈍、器量淺深,皆施本分鉗鎚。若擬議而不能頓領、並倔????而妄為低昂,必以痛棒棒到底,直要逼得生蛇化龍。況尋常語默談笑,皆是陷虎之機,縱有強記座主辯似縣河,一當椎拂之下即結舌藏鋒。嗣是有誌道流收入爐錘之內,錦官年來盡罷講席,知有教外別傳、正法眼藏、不立文字之旨也。蜀人僉曰:「圓悟大師復起於今日矣。」豈獨衲僧輩下頂門之鎚?即王侯公卿、宰官貴要亦不順人情,深錐痛劄,赤手提持,俾知法門烜赫,不涉世智辯聰,直教根本無明當下灰息。
如李一陽屯兵涪陵,威怒最甚。師入營中,力為感化,李乃出令止殺。師說法最猛,化物最慈,劍鋒上著足、虎口裏橫身皆所不惜。自劫運更變來,經歷七次大難,未嘗以之介懷,緣師識情斷盡,了無怖畏,戎馬場中隨直攝化。
師行腳江南時已稱奇衲子,及後謙光導物,又善協輿情,由是遠近慕道欽風,名聞四海焉。
孝廉馮百祥夢師授以墨圖扇,即舉似師,師曰:「此文墨之盛也,今料必中,令祖事佛,福蔭於公。」後果如所言,此又寤寐中信敬而悅服者。
然則師之機權超越佛祖、師之作用冠絕古今,行藏語笑、細事大綱,若見、若聞,卒莫能殫。惟述當日參叩機緣與後開堂說法實事,俾天下後世景仰其風度者亦如親炙雲。
康熙癸醜年孟夏月,門人印正謹狀。
破山禪師語錄卷第二十(終)
(三世法孫 宜都善谿道束 江陵福昌發宗 堆藍發慧 竹園通聞 襄州道乾 沔州克誨同刻
破山和尚語錄第二十卷 堆藍沙彌光▆對 秀水謝穎仙文英書 倪君亮子天章雲望刊)
(康熙庚申年季春月,嘉禾楞嚴般若坊附藏流通)
雙桂破山明禪師年譜
嗣法門人二祖印巒輯
平山印綬編
明萬曆二十五年丁酉。
師生於四川順慶府大竹縣,姓蹇氏,本渝州忠定公後裔,父諱弘,母徐氏,娠師十有五月始誕,眉目挺秀,父母色喜,是年正月二十一日午時也。
二十六年戊戌。二十七年己亥。二十八年庚子。
師四歲,形貌端正,七處平滿,秖是終日不語。父母疑其不慧,憂之。師嘗語人曰:「父母謂我孩孺時發言最遲。」
二十九年辛醜。三十年壬寅。三十一年癸卯。
師七歲,有鄰士誦《金剛經》,至「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師隨聲學誦,父母驚且喜曰:「我子說話了也。」識者曰:「此兒不可測。」
三十二年甲辰。
師八歲,入鄉校,不以詩書為事,但喜多書上字。先生每加督課,而師仍書如故。
三十三年乙巳。三十四年丙午。
師十歲,偶遇一僧,為說世、出世間法,聞之甚喜,自此恒覓佛書,雖未深諳經意,然心中恍恍,若有契焉。
三十五年丁未。三十六年戊申。三十七年己酉。
師十三歲,納室▆氏,人情世事略不經心,父母責之曰:「汝不理家務,他日不知成箇甚麼人?」師曰:「看那泥塑木雕的佛尚有許多人供養,何況男子誌在四方,烏可限定耶?」
三十八年庚戌。
師十四歲,父母相繼而背,師偕兄哀痛迫切,盡殯葬之禮,嗣後每以出塵之念白兄,兄不許,師誌終亦不改。
三十九年辛亥。四十年壬子。四十一年癸醜。四十二年甲寅。
師十八歲,時常嬰病,自覺世間俱屬無常幻境,乃遠陟名山大川。一日忽歸,遂將妻室安置畢。兄以師為不肖,視如路人。師愈喜遊歷,更不思歸,後嘗語侍者曰:「我在家時已作行腳僧了。」
四十三年乙卯。
師十九歲,詣本郡佛恩寺,禮大持律主為師,持視師誌氣軒昂,英姿出類,命名海明,號旭東,如日輪東昇,照天照地之意。
按師行實雲:我十九歲時於壁間見誌公禪師勸世歌,予讀至「身世皆空」處,不覺墮淚。至夜獲一夢,如四山相逼,中間秖有一路,一僧對予頌偈雲:「欲脫娑婆出苦纏,急須精進莫貪眠,聲聲隻把彌陀念,自有蓮華托上天。」
四十四年丙辰。
師二十歲,持圓寂。聞延福寺慧然法師講《楞嚴經》,往彼聽受,至「一切眾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自謂:「我出家原為生死,生死豈不是輪轉意?若不受輪轉,畢竟要知常住真心;知常住真心,則不受輪轉。」遂將楞嚴十卷熟讀,於「七處徵心,八還辨見」文中恍有入處,詣室請益,法師但以因緣開示,不能決疑,呈偈雲:「我為生死來出家,何須更算海中沙?無常殺鬼卒然至,錦繡文章亂似麻。」於是瓢笠出蜀。
四十五年丁[A9]巳
。
師二十一歲,荊南遇一禪客同行,抵蘄水吳王廟,患痢疾,同行別去,無人相顧。偶有居士張稜溪者,見師雖病,眼光射人,遂延至家中,以藥調理三月餘,病愈乃辭謝。
四十六年戊午。四十七年己未。
師二十三歲,住黃梅破頭山三載。
按行實雲:每看古人言句,如銀山鐵壁,誓願住山,力究此事。行至黃梅破頭山,見泉石幽深,遂縛茅屋:「若不明此事,終不落此山。」於是艸衣木食一生,伎倆搬盡,隻是者些無意味底語疑不自決,乃依《高峰錄》以七日為限,剋期取證。做了四五日,行路似雲浮空,亦不驚、亦不怖。一日發急,到懸崖上立定,自雲:「悟、不悟,性命在今日。」渾然人境雙忘,眼前惟見一平世界,更無坑坎,舉足經行,不覺墮於巖下,跌損一足。至夜,負痛有省,高聲雲:「屈,屈。」有士進前問師雲:「腳痛麼?」師劈麵掌,雲:「非公境界。」
四十八年庚申,即
泰昌元年。天啟元年辛酉。二年壬戌。
師二十六歲,參憨山、博山、聞穀、雪嶠諸大師。
按行實雲:予問憨山大師:「教中道,汝身、汝心皆是妙明真心中所現物,如何是妙明真心?」大師雲:「一切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予曰:「當時世尊何不與阿難如此說破?隻教將心微細揣摩。」大師雲:「要他自理會。」予曰:「理會即不無,要且不是祖師西來意。」拂袖便行。
參博山無異大師,問:「學人從偏位中來,請和尚向正位中接。」大師默然,予出雲:「老大一箇善知識,被我一問,秖得口啞。」傍僧雲:「還是你不識和尚意。」予掌雲:「者掌要方丈和尚喫。」
入浙中參雪嶠大師,問:「你是那裏人?」予曰:「西蜀又過西。」大師雲:「我徑山八十一代祖師,也有幾箇是你四川人,惟四川人最惡癩。」予叉手前雲:「合蒙高鑑。」大師遂留之。
三年癸亥。
師二十七歲,參湛然和尚,是年圓具。
按行實雲:予在顯聖,問:「紅臉是關公,笑臉是彌勒,未審二老出身處,請師決一決。」師雲:「你看我麻臉是甚麼?」予曰:「不審。」師曰:「你圖口快。」予曰:「蒼天,蒼天。」後於座下頓圓大戒,補維那職。
四年甲子。
師二十八歲,參金粟密雲悟和尚,作染牛頌。
按行實雲:予在杭州西山病月餘,聞天台密雲和尚赴金粟請,予抱病過金粟。師問:「那裏來?」予曰:「雲門。」師雲:「幾時起身?」予曰:「東山紅日出。」師雲:「東山紅日出,與汝甚麼相幹?」予曰:「老老大大猶有者箇語話。」師雲:「我既如此,你者許絡索又是那裏來?」予震威一喝便出。
師一日坐齋堂,顧予雲:「他們都作染牛頌,你如何不頌?」予曰:「頌到有一首,隻是鋪堂事忙,未暇呈似。」師雲:「試呈出看。」予詣師前,畫一圓相,於中書一牛字。師雲:「此是古人的。」予一喝便行。
五年乙醜。
師二十九歲,再參湛然和尚於海鹽天寧寺。
按行實雲:予在天寧一期畢,辭師歸蜀。師雲:「全靠爾輩光揚法門,箇箇似你都去住山,那箇是應得的?」予曰:「學人病軀難理常住事。」
師雲:「我有天華、顯聖兩箇叢林,難道養你者箇病人不活?金粟老密隻管東打西打,我替他擔盡幹計,我老漢隻用三寸綿軟舌,尚被人寫帖送我。你們要習,還習我洞上宗好。」予曰:「和尚但放心,學人固是他家種艸,正好拈條白棒,不順人情,打出禍來,大家受用。」
六年丙寅。
師三十歲,復上金粟,主維那西堂事,命造方丈。
按行實雲:再參金粟,作禮次,師雲:「堂中少箇打磬的,送你進堂去。」予曰:「量才補職。」師雲:「正是量才補職。」予主其事。
師一日落堂,惟默然,予問:「正恁麼時如何?」師雲:「你可到恁麼地否?」予震威一喝,師便打。予復兩喝,師雲:「你再喝兩喝看。」予掀倒禪床,拂袖便行。師追上前,驀頭一棒。予曰:「恁麼為人,瞎卻天下人眼在。」
師舉三聖因緣未畢,予又一喝,師咦一聲,出法堂去。至夜,予叩方丈,作禮雲:「今日觸忤和尚。」師雲:「屈打你。」予一喝便行,師趕至門外,雲:「我到不恁麼,你到恁麼。」
後補西堂,一日相撞,師雲:「好新鞋,與汝蹋些泥。」予倒與師一蹋,師休去,旁僧雲:「和尚也好頑。」師雲:「雙獅距爪,你作頑會。」
復為承當造方丈,緣淺,過杭州,寓昭慶竹院房,掩關,師每以書招出。造完方丈,是冬,眾盈五百,師乃命予與五峰分攝兩堂。
七年丁卯。崇禎元年戊辰。
師三十二歲,悟和尚書曹谿正脈來源一紙並信金付師,及莫春寓苕溪福山。越明年夏,受嘉禾東塔廣福禪寺之請。
二年己巳。
師三十三歲,八月初一日入院,方伯元履丘公並孫和石茂錫起伯諸護法、縉紳居士請開堂演法寺,即清涼國師之講席,向無提持教外別傳者,於是建立天童宗旨,開選佛場,自師始焉。
是年,石帆嶽司馬相訪,問:「法臘多少?」師豎一拳,嶽頓然麵赤,曰:「我東南水方人民老實,莫在者裏惑亂人。」師雲:「貧道行腳十五年,今日惑亂著一箇。」嶽曰:「惑亂我則可,隻恐惑亂愚人。」師雲:「阿誰是愚人?」嶽瞪目視之,曰:「我也是路見不平,見你年幼,未是你做的時節。」師雲:「釋迦老子初出母胎,指天指地,難道也是年幼,未是時節麼?」嶽曰:「所以雲門要一棒打殺,我今日一棒打殺你,且作麼生?」師作怕勢,雲:「貧道性命幾乎喪在門下。」嶽躍然拜別。
三年庚午。
師三十四歲,為????轢嚴居士送大悲像入院上堂。少司成埽菴譚居士請題紫柏大師像,通金粟悟和尚法嗣書,悟和尚耑使送法衣至東塔。
按:師上堂雲:「大庾嶺頭提不起,雞足山前成滯貨,衲僧今日獲一披,如雲普覆華王座。」
四年辛未。
師三十五歲,題雪嶠大師像,題和石孫居士行樂圖,復子穀蔡居士書,題金粟悟和尚贊,示空外逵四維寬法語。
起伯孫居士建大悲閣,請師上堂,雲:「山僧住此二三秋,拄杖芒鞋未徹頭,千手大悲來摸索,一莖艸上現瓊樓。」
翻刻《指月錄》流通海內。
五年壬申。
師三十六歲,買舟上天童省覲悟和尚,過顯聖,掃湛然得戒和尚塔。既歸,結夏,上堂,雲:「東塔今年結夏,老牛老馬歸舍,雖無水艸供看,且喜鞭繩惡辣。」
是秋,師欲還蜀,復上天童辭悟和尚。出山到寧波,慈谿爾赤馮居士延至家中請益,馮▆▆▆▆▆術,師力為拯拔,示以正知見,闔宅感悟。復請上堂,及歸,辭眾。按:辭眾,上堂,雲:「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
辭通郡紳衿,遂抵金陵,石衲餘公於集生菴請小參,示準提菴琢璞公法語,為報恩寺淨心上人題指月軒。
遊靈穀寺,題偈雲:「偶來靈穀法堂上,坐聽鬆聲遞遠鐘,莫是誌公時說法,廣長舌底露機鋒。」
及到夔之萬縣,寓廣濟寺,高梁紳士壽北塗公、中憲瀑崖高公、古良甫叔度昆仲迎師至萬年寺,虛白公虛席延留,旦夕問道。
六年癸酉。
師三十七歲,梁山邑侯費公、馮司列善長、胡玉川居士、心海法師請住萬峰太平禪寺。師四月入院,蜀人久未響此音,師一演唱,有誌正因之士遠近趨風,爰開闢叢林製度,立九旬安居風規,為眾提持搥拂不輟,衲子獲益,互相激揚,山還水聚,道化日隆,乃有題十景之句、製先覺宗乘序。歸太竹,掃大持薙染師塔,復還萬峰。
七年甲戌。
師三十八歲,是年佛殿僧堂百廢俱舉,廊廡階砌堊墁一新,至冬落成。按:師上堂,雲:「復古太平寺,悽然感廢興,寒灰八百載,破衲兩三僧。黠鼠居香積,妖狐吹佛燈,黃金重布地,不識有誰能?」
與雪灘陳太史書,復江陰馮縣令善長書,象崖珽首座初受蟠龍請,師以書勉之。
靈筏昌久親椎拂,師示以偈雲:「有時度盡驢和馬,又去虛空接聖賢。」
冬十一月受中慶請。
八年乙亥。
師三十九歲,春三月,維豐朱公、登伯馮公請住中慶禪寺,四方翕聚,鍛煉既嚴,省發亦眾,遇境逢緣,轉加策進。故入院上堂,雲:「山僧向南方走一回,拾得幾箇金剛圈、一籃栗棘蓬,今日對人天眾前不辭拈出,與諸人共相吞跳。」以拄杖打圓相,雲:「者是金剛圈,試跳看。」復豎拄杖,雲:「者是栗棘蓬,試吞看。」(雲雲)。
是年,悟和尚七秩,師修啟耑使上天童慶祝。復瀑崖高公問道書,復無際淩虛公書,復昭覺惟一公書。
九年丙子。
師四十歲,緇素嚮化,眾多事繁,立體宗寧為監寺,及師誕辰,萬指圍繞。復宕渠流長蘇公問道書,復雪門璨別峰璽字水拙書。是冬受開縣棲靈請。
十年丁醜。
師四十一歲,秋八月,住棲靈。冬十月結製,製中為眾提撕,略無倦色。按:病起上堂,雲:「病僧為病極,說法乖法式,靜地念摩訶,尋聲入福慧。」復雲:「二十年來經藥餌,不知此疾是膏肓。」
復破浪舟偈雲:「梅華雪子競峰頭,開落渾然春信浮,觸到麵門須著眼,莫教穿過臭髑髏。」
示竹微奉離指示法語。
十一年戊寅。
師四十二歲,冬十二月,檀越蘇流長請住渠縣祥符禪寺。先是君一老宿與蘇公闔郡紳士商確已定,欲建禪期,須行南方體裁。及師入院,百度整齊,遂立君一公為監寺,總理院務,衲子四來,率多氣岸。按:解製,上堂,雲:「祥符解開布袋,放出一群猛虎,不會獅子翻身,箇箇解打口鼓。」蜀都自此鹹欽法化之盛矣。
十二年己卯。
師四十三歲,春二月,王兵馬太乙、李居士鳳山請住廣安大竹縣無際寺。師初慮故裏人愚樸,難向佛頭著糞,先復王公書雲:「貧道垂髫時,視鄉黨中人多脂粉氣。今門下欲貧道唱還鄉曲,想是鵝王擇乳,素非鴨類耳。」至四月,師與眾同赴結夏安居,龍象蹴蹋展佛祖機用,一郡欣所未聞,後欲以梓裏之情延師久住,時萬峰眾護法以太平開拓有年,宜永標赤幟,不可虛席也,乃強迎歸萬峰。
十三年庚辰。
師四十四歲,是冬,重整爐韝,痛施鉗鎚,英靈泉湧,氣吞諸方。忽一僧從聚雲來,將吹萬上堂語呈似,師看畢,太息久之,乃普告大眾雲:「聚雲釘[A10]樁搖櫓,妄擬祖庭,反謂嫡悟嫡據者為非,自甘嗣遠嗣死者卻是,甚至穿鑿識案,謾惑無識之輩,紐捏枝派,冒籍有宗之門。不知大慧門下有九十四人,迄今五百年來久無影響,而聚雲輩焚香發誓,結五十三人撾鼓陞堂,一旦嗣之,不知斯輩得何據乎?試問聚雲輩:夢眼何故不開?活的不嗣,而反嗣死無對證者。何不索性做箇過量人?獨擅嘉聲亦得,而乃[A11]刺腦入膠盆耶?既謂漢月致書,識聚雲為大慧種艸,則何不效黃檗、不嗣馬祖,而竟嗣百丈?今聚雲反嗣大慧而不嗣漢月,較之古人之智天淵矣。」遂作佛道聲價以闢吹萬遠嗣大慧之妄。
十二月,開縣徐檀越通碧特修大寧佇候,復有敘府牟吏部尚書秉素、樊督臺我劬二護法耑啟,延師蜀南闡化。師以先受大寧之請為卻,而牟慕道之心甚切,更不相讓。越明春,重遣員役輿師,遂南行矣。
十四年辛巳。
師四十五歲,二月過酆邑,覺城柱迎師入平都山,與紳士同請益並祈法語。及抵敘州,緇素馳逐瞻仰。師曾有偈雲:「拄杖肩輿入市廛,大驚小怪亂言傳,雖無道況垂千古,卻有禪名播萬年。」牟遂延於佛蓮禪院,日夕谘決心疑,滿慰夙願。以牟昔年奉差金陵,南中士大夫結社集生菴,牟得與同參。後因王程期迫,依依難別,朝宗和尚告曰:「天童衣缽正在破山,歸而求之,何用他覓?」今入師籌室,方知朝宗和尚恩大難酬。
厥後師蟠龍開爐,峨嵋瓦屋僧侶雲臻,久參、初進,一皆覿麵提持。按:是期上堂,雲:「凜凜朔風吹敝廬,人人凍裂箇皮膚,就中有點天然別,分付梅華樹幾株?」時牟與樊喜法席之盛,得未曾有。
十五年壬午。
師四十六歲,春初於蟠龍解製,即放舟東下,過開縣,應徐公之請,而徐公[A12]已謝世矣。
自師南上時,[A13]致書相報,徐公適於官潭舟中開函,不能速就思緒,便投身水中。徐公本浙人也,原親覲天童悟和尚,起法名曰通碧,客於開縣有年,故慕道之篤如此,四方聞者皆謂徐公真為法忘軀人也。師為彼小參,雲:「西津壩即西方境,官潭子是白蓮池。」時大眾感歎,欲久住大寧,共酬徐公之願,伊闔宅不廢初誌,一一傾心大開法席,乃安徐公位於禪堂之側。
與眾同事作十二時歌,撰黃龍寺碑文。
十六年癸未。
師四十七歲,壬午冬,師在大寧聞亂風漸起,乃歸大竹之佛恩,以佛恩山深可避故也。此時人多風鶴之驚,大眾親師已久,依依不忍離其翼贊。
叢林擔荷大任者則有雪臂巒、敏樹相、澹竹密、孤石憲、燕居申、丈雪醉,三吳等重為修葺,安眾待時。
按《佛恩錄》雲:「千千龍鳳從茲止,萬萬獅麟自此歸。」即豎大殿日上堂語也。
是冬,烽煙四告,師謂眾曰:「汝等遠避,老僧聽天安命。」群賊入寺,見師形貌奇偉,誤認為達州唐進士,欲加苦拷,師慈心善導,為說山中道人行履,賊皆釋疑散去。即有偈十首,其一曰:「鬚短髮長近俗容,安名立姓謂唐公,於中幸有一星別,說法聲同意不同。」時眾皆遠遯,惟雪臂巒一人不離左右,雖與難亦無怨也。厥後眾方歸,強師過萬峰,抵佛香,建活埋菴。
大清龍飛順治元年,甲申,時蜀中未通,尚沿崇禎十
七年。
師四十八歲,春三月,蜀江北岸遍地幹戈,惟南岸山谿險危,兼有土兵禦侮,耑使馳書達石砫司秦總戎良玉夫人處,秦即差官同永貞上人過忠州迎入石砫之三教寺,風土人情更覺淳厚,可為安居之地。
二年乙酉以至丙申年止,蜀中尚沿明號。
師四十九歲,彼司之人嚮沾法化,信敬有加,初為隱遯計而瓢笠追隨,復成法席。示壽山福、蒼鬆鶴、竹帆波、覺城柱、默石悟法語,示馬宣慰嵩山偈,復黃銓部郎六解書。
三年丙戌。
師五十歲,春正月,師誕辰,緇素同慶,皆以世禮尊之,師亦怡然大快。時故舊紳士或耑書慰問、或親炙座前,如秉素牟公以古人懸艸履於門上為問,師復之最詳。與王相公春石書,與田兵憲素▆書。
四年丁亥。
師五十一歲,是春,近宸張公請住天祐寺,師於佛誕日入院,冬建禪期。蓋張公以司人未聞西來密旨,堅請曲垂開示,提醒人心。
鄰有三台寺,碧虛老宿事師最切,自造壽塔,乞師作銘,並乞題行樂圖,雲:「行住坐臥,人之威儀;鬆竹梅石,山之秀氣。器界根身,萬法歸一。爾鼻兮,香金爐;爾足兮,蹋頑石;爾耳兮,聲幽鬆;爾手兮,執如意。尚餘竹與梅,堅節而素質。嗬嗬!堪笑爾碧虛,堂堂乎若是。」
五年戊子。
師五十二歲,兵戈紛起,民不能耕,所遭饑饉。有骨力衲子同甘寂寥,勇銳辦道,師亦彌加提策,即有客相訪,隨家豐儉而已。示石年曹公偈雲:「為月開門笑遠山,光樓聲發骨毛寒,老僧無別營清供,待客惟將竹數竿。」
六年己醜。
師五十三歲,嵩山馬宣慰請師為祖覃太夫人良玉對靈小參,三教主人常然公為師永貞長老請對靈小參,復侍佇黃公書,示厥中侍僧法語。
二月,東川呂相國耑書迎入司中一晤,初以老病為辭,呂因軍務所羈,不能趨榻,強請再三,師乃策杖而往。一見,便把住問雲:「你是呂相國麼?」呂曰:「不敢。」師雲:「父母未生前姓甚麼?」呂擬議,師便棒。呂大怒,師復打。呂趨進,師笑雲:「將謂將謂,原來原來。」遂說偈雲:「無端平地起孤堆,嚇得虛空顛倒走,痛打金毛人不識,幾乎翻作跳墻狗。」呂出諍論,以勢相加,師又說偈雲:「父母未生前句子,等閑棒著發無明,猛然省得非他物,十八女兒不繫裙。」呂乃省,送歸三教。後通書雲:「承施棒喝,卻得透脫一陣黑風黑雨,原自天朗日晴,隻恐一夥盲人不識此段因緣耳。」師復書雲:「昨與閣下彈丸地上相逢,此奇緣也,勢不可不鬥膽,果符素心,漆桶子快;不然,老僧與閣下咫尺天涯矣。承命敝檀越堅留三教,因天祐人來接歸,聊具瓢拂機緣偈語以悉鄙衷。」呂耑書謝雲:「遠承切念,親囑慈旨,從今拜教多矣。他年天台山上,幸以隻手相攜。」(雲雲)
五月,石司亦有烽煙侵境,呂耑使請師過渝之彭水,師欲上峨嵋逸老,辭呂出江。
七年庚寅。
師五十四歲,時立陽李總戎屯兵涪陵特營精舍,堅延憩錫,師以間關險阻暫允其情,後李事師如弟子禮。師嘗謂李曰:「上帝好生,宜護惜殘黎。」李即出令,不許誤殺一人,迄今蜀東頌德不已。
小山於總戎聞師直心導物,未親法音,延至黃化城署中,頻頻請示佛祖因緣,師一一隨機獎勸,或說罪福、受報、好醜,皆以不殺為至德。於心感悟,乞垂法語,並請題雙鬆,偈雲:「城開黃化鬆雙栽,為鼓風濤引鶴來,近日如何枯不併?獨參天地靖氛埃。」方欲久沾慈誨,而李復延歸涪陵。
八年辛卯。
師五十五歲,是秋,張兵與於李相戰,師復入南濱,進梨水。忠路司覃公諱敦源者,延住福田寺,禮遇甚優,有「苦李昔拈今熟也」之句,蓋覃曾親師椎拂,故契合如斯。
鐵鶴寺象崖法嗣訃音至,師悼以偈曰:「遙聞鐵鶴已沖霄,留下空巢期寂寥,瓢笠思隨雲水散,風帆義逐雨華飄。念年鼓粥終初誌,十處開堂始稱豪,同汎錦江三峽上,豈知爾去益吾勞?」
是冬,萬縣首四譚公以北岸地方烽煙大息,懸佇歸裏,猶慕景星,耑使延師出江,重布當年法化。
九年壬辰。
師五十六歲,是春,率眾還,南浦譚公迎於太白崖萬年寺居焉,見愚賢菴玉環、續長等,獲瞻師麵,如隔世重逢,左右給侍最為精勤。
首四譚公每邀譚爵臺士心、西崑兩大護法與師終日劇談,共慰多年積慕之懷。
請題太白崖詩,雲:「太白危巖坐,舞華飄杖黎,穿人鼻孔句,為我省詩脾。調古噴寒玉,風高長紫芝,詞壇騷骨在,付與林鳥啼。」
緇素方謀久住之策,本明徹、西瞿望亦緣別師有年,議諸檀越梅、王、冉、徐、楊等請師過開縣休夏。及到龍城,見聞者莫不合掌加額,鹹稱古佛重來。與本明偈雲:「幹戈隊裏幾經秋,恐我師徒難聚頭,今日相逢舒一笑,兩城煙水自悠悠。」
四月一日,於紫雲寺安居一期畢,範、楊二檀越請於棲鳳結製,師陞座,雲:「紫雲解座,棲鳳陞座,雖是兩彩一賽,要且不離者箇。」以拂子打○雲:「佛子住此地,則同佛受用,常在於其中,經行及坐臥。」
至冬,高梁聖瑞姚護法請住金城寺,乃為眾開爐,舊日參隨衲子同聚法筵,大振頹綱,宛如昨日。
十年癸[A14]巳
。
師五十七歲,聖瑞姚公請於師,曰:「和尚門墻高大、龍象甚多,非大道場不能海納山容。弟子卜得一山,俗傳古之黌宮,尚有老桂二株,局麵恢弘,可建一大梵剎,乃屈杖履一遊。」師覽雲:「此山較之,千二百五十人同居,猶其少者也。」
是秋,鳩工採木,於佛成道日豎大殿、方丈、僧堂三十餘楹,即名之曰「雙桂堂」,遂結冬安眾,頓成大觀。
十一年甲午。
師五十八歲,丈雪醉自夜郎來省覲,師命上天童代掃悟和尚塔,每告醉曰:「老僧欲詣先老和尚塔前拈一瓣香,奈年來荒亂,道路荊蓁,汝不辭勞,可先為老僧一往。」遂書送行,偈曰:「雪骨冰肌誰箇知?臨行相贈扇頭詩,清風贏得還歸握,漫莫逢人露一絲。」並送法孫佛冤法語。
十二年乙未。
師五十九歲,得法弟子分化四方。凡乘▆▆▆者,聞師嚴峻之風,鹹欲親承棒喝。奈川原曠絕,兵燹之後,百裏無人。其負笈來從,有樹下宿者、有塚間宿者、有溪畔巖穴而宿者,皆冒險乘危,甚至官司嫌疑而鞫問者。如斯道路,楚水秦關猶霧擁雲臻。
是冬,立靈木綬空如禪為監寺,心宗、慧心為副寺,清溪為首座,本如為維那,道雅為典座,鬆溪為直歲,卓爾、樸存、燕石、繼竹為知客,雲幻聖可參之西缽,忘我東也為侍司,分領其事,規約整齊,雙桂道風大振遐邇矣。
謝銓部郎沛之、曾邑侯勝幢入山問道,答田司李維敘書,答牟將軍麟玉書,復趙孝廉羽鐄書,復法孫語嵩裔書。
十三年丙申。
師六十歲,復李製臺培之書,復方太史神生書,復文督學君山來韻,為馮明經砥中薦先考列司善長對靈小參。是年,凡嗣法門人、遠近學侶皆集座下,同慶大年,雖遐陬僻壤,莫不繪師像而瞻禮焉。
十四年丁酉。
師六十一歲,關南平西親藩福晉耑使齎信香、法衣、並法被、爐奩、華幔、茵褥,凡法座之可嚴飾者無不備焉,請上堂說法,請題自真贊及法語以歸。緣法孫懶石聆住漢中府靜明寺,與藩府相近故,特來請法也。
十五年戊戌。
師六十二歲,慕義譚侯府士心薦先慈請說法,師命靈木緩理院務,同眾至天城對靈小參。譚感謝,請於太白巖萬年寺休夏,尋受請結製。師暇時偕諸公遊天生橋、流杯池、岑公洞,勝蹟名蹤,皆有乘興之句。
是冬,歸雙桂。時丈雪醉住嘉禾青蓮寺,東塔監院清白常勤,舊房僧慈霖洽,同紳士金太師之俊、譚司業貞默、朱郡侯茂時、汪進士挺、王方伯庭、文學施博翁、天麟法姪嚴大參等,修公啟,請再住東塔。師因巫峽烽煙未盡,猶多阻滯,以稍遲趨命復之。
復徑山法弟費隱和尚書,示再三法語,示鐵印法語,示野月法語。
十六年己亥。
師六十三歲,李製臺出師夔關,耑書問道,師復最詳,更贈以偈,有「重開巴國蘇民困,再造夔門起世賢」之句,李覽大悅,誌擬旋師,躬親法座。後巫峽屯兵六載,屢裁問答之書。
十七年庚子。
師六十四歲,峨嵋諸剎名宿思聆法音,欲究此事。有法孫紫芝住峨嵋之萬年寺,眾與商確,專趨法座,啟師逸老峨嵋。師辭以衰病,不能跋涉。後峨嵋高誌之輩皆接踵而來,朝夕磨礪,師施以本色鉗錘,均有深省。
十八年辛醜。
師六十五歲,法堂告成,廊廡畢備,復建一楹於法堂之左隅,題曰「寢堂」。凡斲木拽石、挑磚運瓦,皆僧侶躬為之,猶有力行而恐後者。製臺李嘗問使:「雙桂叢林體製,僧徒功行何如?」使對:「以梵宇巍峨,寮舍恬靜,其中皆真誠學道之士,約萬有餘指。」李乃大書「燈傳無盡」四字額之。
康熙元年壬寅。
師六十六歲,為靈隱文題自真贊,為兩生從題自真贊,為法孫憨月燕石題自真贊,復白[A15]刺史完初來韻。師與白酬答最契,有「惆悵離騷壇未冷,平都山又墨花生」之句。
是年師歸故裏,重修度親菴,安眾學道,與眾說法,用報親恩。蓋此菴建於崇禎末年,以世亂未及落成,今特為修理,亦不負度親初誌雲。
二年癸卯。
師六十七歲,為印貞劉夫人薦夫君譚西崑上堂,為梁山縣令飛雲彭公入山飯眾上堂,為襄陽於元戎小山題平寇伯彥侯曾公像贊,復重夔鎮程元戎萬夫書,復忠南汝止高副使書,復遵義餘太守君維書,示譚虞卿任卿兩總戎法語,題天童悟和尚真贊,復風穴雲峨法姪書。
三年甲辰。
師六十八歲,是秋,巫山已定,楚蜀道通,師有天童之行,速於急湍,乃發書渝城,喚蓮月正歸。書雲:「雙桂常住,汝當來接手,以代一臂之勞,令老僧往天童掃塔,報師恩德,不忘遞代相承也。萬望垂憐,至祝至祝。」正趨座右。
時製臺李凱旋太夫人訃音倏至,即差員役進雙桂請師薦親,前歸巴渝,以候杖臨。
師命雲嶠水監院、蓮月正領眾,乃過長壽縣,及抵渝城,緇素爭先拜於街市,乃至屠兒亦皆稽首。
李延寓觀音寺,於官衙設座,請師為母說法。李跪聽母位之側,蓋思親之切而尊法之至也。
示李製臺楊夫人法語,示子李雯法語,示秉儒牛公偈,示寶峰慧偈。
後李欲留住崇因寺,師不勝應酬,辭歸雙桂,道途風雨,每有寒暑之恙,掃塔之行自茲未果。
四年乙[A16]巳
。
師六十九歲,丈雪醉中興昭覺,張撫臺坤育、鄭提臺西雲、郎藩臺鈞衡、李臬臺息六、郭道臺餘菴、冀府尹蓑翁入山問道,醉以師平素行業、動靜體裁、出詞吐氣迅捷鋒鋩,言於眾宰官皆懷企慕,迺力修昭覺,各通請書,師以老病辭謝。
時澹竹密自成都艸堂特趨慶祝。於佛成道日,師命秉拂上堂,以法衣、拄杖、爐拂等總付代勞。
夔州邢府尹拙溪入山問道,師示以偈:「食祿元來各有方,老僧雙桂君瞿唐,相逢沒甚好消息,拳頭巴掌絕商量。」新寧沈縣令廷勱入山問道。
是冬,南北學者及得益弟子連袂而來,趨歸如市,師命眾執事竭力開爐,彌加整飭,迺普告大眾曰:「今年不惜眉毛,重打口鼓,向後更不說禪、亦不說戒。爾等欲參禪、受戒,不可後也。」眾謂師年尊謝事之說,而不知已無意於世矣。
五年丙午。
師七十歲,正月十五日,將眼、耳、鼻、舌、身、意分成六偈,付囑六人,以終生平之事。
越廿一日,師誕辰,遠近士大夫、當道宰官、及入爐韝久近弟子左右環擁,莫不懷香瞻戀,共慶大旬。自此謝絕人事,閒居寢堂。
至三月初十日,師示微恙,落堂告眾雲:「老僧年經七十,四大漸頹,報緣將盡。」眾等白言:「耑人請醫。」師雲:「不可,人生去來,原屬平常,何必貪壽?但率眾修塔,乃是真孝。老僧行徑雖異諸方,然去亦不同故套。從上有坐脫立亡者、有拈拂豎指者、有奇言妙句驚世駭俗者,老僧若入涅槃,秪是起居如故,候時至則瓜熟蔕落,自然之道也。至於叢林風規,確守為上,亦如老僧住世無二,勉之。所有竹杖、瓢笠、道具之類分與舊契,尚存衣缽之餘可付丈雪醉修昭覺祖庭。」
至十六日午時別眾,眾皆潸然。師卻就寢,少頃復坐,指燭顧眾而逝。僧俗弔慰,哀聲震地。
丈雪醉至,欲舁棺至昭覺建塔,眾皆力爭,遂塔全身於本寺萬竹山之前,仍公舉雲嶠水為監院,眾執事如舊。丈雪醉負衣缽爪髮,塔於昭覺影堂之側。
師建法幢凡十有五,陞堂語要、普說小參、機緣法語、拈頌偈贊、書問雜著,先是丈雪醉編成十二卷,離為二冊,刊入嘉禾楞嚴藏室流通。其有後錄、如記錄,參之秘所集,亦刊行以壽於世矣。
剃度弟子印開等凡百餘人,嗣法弟子八十七人,南北分化,各振家聲,或輔弼叢林,深養厚蓄、或誘一郡、或導一國、或居止不定,訶佛罵祖,雖未付授而昭昭然大有光明者,又未可枚舉也。
若夫宰官紳士,有入山問道者、有久入參請者、有隨緣理會而漸漸發悟者、有親受鉗錘而處處露鋒鋩者、有同事攝化而弘護法道者,亦莫能盡述。
師根性猛利,天資高強,工夫急切,徹悟淵深,行腳扣擊,當鋒已少其人。出身作用接物端如掣電,所以自東塔開法,至於西川十五名藍,驅耕奪食,皆是利害腳手,鍛生煉死,無非惡辣鉗錘。凜凜威光,如嵒壁千仞;赫赫聲譽,似雷震九天。縱逢劍戟武夫,瞻德容而斂其暴怒;即遇王公宰輔,欽法令而小其威權。
晚年隨鄉入俗,謙光應機,笑裏有刀、泥裏有刺,或語、或默,或喜、或嗔,皆莫辨其可否,直令人懷疑而發悟。差殊品彙,教澤均沾,一知半解,雖士庶亦有焉。故示寂時,毋論遠近、貴賤、緇素,輓詞哀聲盈門而追慕不已耳。
今敬述平生出處大略,攷全錄歲月而編次之,以為後世取則雲。
破山明禪師年譜(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