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澤和林書豪
文章來源: 大叔一枚2020-04-08 23:11:23

(一)

最近,楊安澤在《華盛頓郵報》發表了一篇文章,討論了抗病毒期間,在美國發生的針對亞裔的歧視行為,在亞裔圈引發了巨大的負麵反響,文學城就有幾篇聲討他的文章。

Andrew Yang: We Asian Americans are not the virus, but we can be part of the cure

看了他的文章,的確有些遺憾,雖然楊安澤的原意很noble,但是他犯了幾個很重要的錯誤。

首先,他講述了一個故事,說在某晚他去shopping,在店門口有三個中年男子圍著聊天,其中一個看到他,皺起了眉頭。他從眼光中看出來那些人有怪罪(病毒)的意思,並為此感到一些shameful, being an asian。

作為一個普通人這麽說毫無問題。但是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對公眾說出這樣的話問題不少。第一,把內心敏感的一麵公之於眾,尤其是這種敏感不是出於同情,是很容易給大眾造成一個他很脆弱的印象。第二,用的這個詞shameful實在太嚴重了。他後來解釋說,用powerless,或者marginalized可能更準確,但這兩個詞同樣不是一個領導者願意給大眾留下的形象。

或許有人會認為這是他人性的顯示,但是很抱歉,在美國這麽做,我認為絕大多數人會認為他不夠堅強,無法領導一個國家,甚至一個州縣。

其次,他舉了一個日裔美國人在二戰時期自願參軍的例子,事後被不少日裔駁斥。第一,當時很多日裔美國人是被迫參軍的。第二,即使有不少日裔美國人參軍,為美國打仗,在美國的日本人還是被關進了集中營。顯然,第一點顯示他沒做好功課,對曆史了解並不全麵而冒然舉例,第二點簡直就是打臉他後麵給亞裔的建議。

這些建議,被認為是亞裔必須比其他族裔做得更多來爭取被認同,引起亞裔社區強烈反彈。一個典型的反詰是this hasn't worked before, andrew. and this will never work。

我對他的這些建議感覺比較複雜。很顯然,他的動機是高尚的。這種高尚根植於東亞的君子文化,和基督教的鹽文化。從這一點看,他的說法無可厚非。但是可惜的是,在當今美國,東亞文化不被非亞裔普通人認同,基督教作為信仰也已經式微。而北美亞裔普通人認為,我們在政治上本來就很弱小,再被要求做的更好,就很有“你打我左臉,我伸給你右臉”的意思。這種在基督教裏還算正常的觀點,不被東亞“恥文化”接受。總而言之,他在此時此刻這麽說,事實上顯得不合時宜。

(二)

楊安澤的這篇文章,讓我聯想起林書豪。他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都是父母輩從台灣移民來美,都接受了優秀的教育,都有如流星般耀眼的崛起,都給亞裔以極大的鼓舞,都在美國“主流社會”受到歧視。這裏的主流社會,對林書豪來說是NBA,對楊安澤來說,是政治界和媒體。

林書豪在linsanity之後,名聲大噪。在美國,名聲就是金錢。林書豪的崛起,長此以往,必然對其他大牌球星造成各種名利上的壓力,比如工資,比如廣告等等,所以很自然被虎視眈眈。他孤軍一人,能力也沒達到對季後賽有統治力的程度,被排擠是很自然也是必然的。再加上被諸多“照顧”後大概率導致的受傷,他在NBA之後的經曆,用悲慘兩字來形容我認為一點都不過分。

林書豪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又有傳統東亞文化的影響,麵對歧視排擠,唯一能做的就是,我要做得更好。他甚至梳起了髒辮。但是結果呢?他這個舉動被小部分人讚揚,被大部分黑人球星恥笑。

他在采訪時有好幾次都眼紅,顯得非常傷心。看得出來,powerless 和marginalized,或許還有shameful,都很好描述了他的內心。

我很擔心,楊安澤正走在林書豪的路上。對於楊安澤來說,林書豪的後期經曆如同一個陷阱。我希望他能躲開。

(四)

楊安澤對他的這篇文章的後果肯定有一定的預測。之所以還是這麽做,我認為有若幹原因。

首先,他說的很明確,麵對歧視,直接指出對方歧視,他認為解決不了問題。這肯定是對的。但是他的方子事實上也有問題。或者說,看起來有問題?

指出他方子的問題非常容易,但是,一個比較難回答的問題是,作為亞裔,如何反擊歧視?前麵說了,直接說F*** OFF固然爽快,解決不了深層次的問題。

很多反駁楊安澤的都說要fight back。但是,如何fight back?

很顯然,必須有話語權,必須政治上有力量,必須有金錢支撐,等等。

如何達到這些power?你如果如此追問下去,楊安澤的方子並不如乍一看那麽不合理。

曆史顯示,一味討好就無法被尊重。曆史同樣顯示,一個族裔要在某個固定政治體係下站起來,必須經過艱苦的努力,甚至犧牲。比如猶太人是從納粹集中營裏走出來的,再比如,黑人的政治力量是踏著金博士的鮮血前進的。

亞裔呢?有誰準備好了犧牲?

再去看看楊安澤的方子,其實是最容易做的,最不流血的事情。

其次,圍繞楊安澤文章的討論,無論如何都提高了針對亞裔的歧視行為的曝光率。在這種情況下,任何曝光率的增加,都會產生對針對亞裔的惡行某種程度的遏製。無論這些討論是駁斥楊安澤的,甚至是揶揄嘲笑他的,隻要麵對美國媒體和大眾,對亞裔總體而言都有正麵意義。

不管從那個方麵來看,楊安澤是當今華裔在美國最有話語權的人,沒有之一,從這一麵來看,楊安澤的舉動就有“我不入地獄誰入”的意義。

(四)

這一年來,楊安澤憑自己和團隊的努力(基本是一己之力),從一個笑話到站在總統候選人辯論場上最後一個非白人,有幾個重要的結果。

首先,正如前麵說的,他增加了亞裔的曝光率和話語權。

其次,在美國政治版圖上,亞裔開始被認為是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之前桑德斯在辯論會上,提到了黑人西班牙裔和亞裔,在我的印象裏,亞裔在政治上和黑人和西裔並列,在這之前基本沒聽說過。

再次,四月二號,Kamala Harris 和另外幾個參議提交一個決議,譴責針對亞裔歧視,Harris, Duckworth, Hirono to Introduce Resolution Condemning Anti-Asian Racism Prompted by COVID-19 很難說和楊安澤的影響力沒有關係。

雖然有各種瑕疵,有各種不完美,楊安澤的所作所為完全走在亞裔在美國政治圈慢慢崛起的正路上。所有有意於改善在美國政治生態環境的亞裔,最好是以他為榜樣,努力出來競選,其次捐點錢,做點義工,再次也得鼓鼓掌,最次,即使不認同他的觀點,至少也要尊重他這個人,和他的付出。

而一些北美華人對他的惡意攻擊,尤其在中文媒體,比如文學城,讓人感覺華人自相殘殺互相鄙視太過凶狠,實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