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當數學老師(78)
文章來源: 66512015-03-09 21:09:18

同一天,來了三個新生,都是中國學生,都是男生。

他叫永明,二十歲,半年前從廣州移民來美國。他算得上,但他自己並不承認,是個中國的富二代。他家原是廣州近郊的農民。廣州城市開發,郊區的農田全都被發展商征去了,每個農戶都得到了大筆補償。他家也不例外,一下子有到了數套房子。廣州城區的房價日日飆升,租金也跟著飆升,他家就靠出租這些房子,也就月月財源滾滾來,幾輩子不幹活,也不愁沒錢過日子。

他叫小龍,十八歲,半年前從香港移民來美國。他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菲律賓人。他在四歲的時候,他母親丟下六個孩子,離開香港回菲律賓,再也沒有回來過。他跟我說,他早就不記得他母親長什麽樣了,父親就是他的命。他還跟我說,他十二歲跟師傅學武功,練就了一身武打本領,走在街上沒人敢欺負他。我跟他開玩笑:“那我該叫你李小龍了。”

他叫健生,二十歲,在美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健生是他的中文名,聽起來有點像“賤生”的諧音,是不是他父母覺得不應該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隻好給他起個不怎麽好聽的名字,任由他自己自生自滅。他是個私生子,他不知道他父親是誰,他母親是香港移民,他母親生下他,丟給他外公外婆,就獨自回到香港,偶然回來美國看看他。到現在,他還不知道他父親姓什麽,他是隨他母親的姓。他是由外公外婆撫養大的。

永明的數學算很不錯。通常從中國大陸移民來的學生,數學都挺好的,盡管他的數學在中國並不怎麽樣,來到美國就可以稱王了。從這點看,中國的數學教學還是相當成功的。但他的英文就差得離譜,他會說哪幾個英文單詞,用手指都能數得出來。

小龍的數學很差,隻會簡單的加減乘除,分數百分數一點都不懂。他的英文口語卻相當好,雖然他既不會讀也不會寫。通常從香港來的移民,英文口語都相當好,日常的對話一般都沒有問題。

健生的英文口語當然就是地道而標準的美式英文。在美國土生土長,哪有不會說英文的,可他的中文也說得相當流利,連很偏的粵語方言也說得出來,這可能與外公外婆的教育有關。但他的數學就差得一蹋糊塗,連最簡單的加減乘除,都要用數手指數,才能慢慢地算出來,還經常出錯。

這三個都是懶懶散散無心向學的學生。

不過時間長了,我和他們“混熟”了,他們也不是那麽難教,也開始聽得進課,慢慢地有了進步。

有一天,上課時間到了,他們三個一起走進課室。我看到,他們的頭發都染成了白人的那種金發的顏色,特別搶眼。

我問他們:“你們怎麽把頭發都染成這種顏色?”

健生搶先說:“小龍找到了一份在發廊幫人染發的工作,他現在是個學徒,我們到他的發廊,免費當他的實驗模特,頭發被他染成了這種顏色。”

我說:“那小龍他本人怎麽頭發也染成了這種顏色,他不是先拿自己做實驗對象吧?”

永明說:“他把我們的頭發染成這種顏色,我們要他也陪陪我們,我們就強行把他的頭發也染成金色了。”

說完,他們就哈哈大笑,還互相打鬧起來。

我心想,這真是不懂事的孩子,讓人哭笑不得。

我說:“我提醒你們,學校規定,任何學生不允許把頭發染成與原有頭發不相符合的顏色,你們都應該知道吧?”

小龍說:“我知道。”

我說:“知道就好。既然你是拿他們當實驗模特,那你就趕快幫他們把頭發染回黑色吧。”

小龍說:“我原是想馬上幫他們染回黑色的,但他們不願意,他們說金色好看,還把我的頭發也染成金色。”

我說:“不管怎樣,你們得趕快把頭發染回黑色,要不,伊特曼會找你們談話,甚至會把你們開除的。”

伊特曼是學生操行管理員的總管,非洲裔,原來是個課外輔導員,半年前晉升為總管。

小龍說:“國老師,我們知道了,我們周末就到小龍的發廊把頭發染回黑色。”

下一個星期一,學生周末休息後回來上課,我看到他們的頭發還是金黃色,我找他們談話。

我問他們:“你們不是已經答應我,周末就把頭發染回黑色的,怎麽不見你們行動?這個周末你們都到哪裏去了?”

永明說:“國老師,你有所不知,伊特曼已經警告過我們好幾次了,限我們一個星期內把頭發染回黑色,但我們就是故意不染。”

我說:“為什麽?”

小龍說:“我們看見有好幾個黑人也把頭發染成金黃色,但伊特曼卻不說他們。憑什麽黑人可以染金頭發,我們中國人就不能染金頭發?黑人的原裝頭發也是黑色的。”

我一下被他們問住了。

我說:“你們得先把頭發染回黑色,如果還看到那幾個黑人學生還是滿頭金發,我會跟伊特曼說的。”

他們都聽從我的勸,第二天就把頭發染回了黑色。

我說:“現在不是挺好嗎?那一頭金發,多難看。”

健生說:“我隻是覺的好玩,好不好看都無所謂。”

我說:“一頭的金發,但眉毛、眼睫毛、和胡子都是黑色,那多不協調,你們不覺得難看嗎?”

小龍說:“就是眉毛和睫毛沒法染成金色,看起來怪怪的。”

我說:“你知道就好。”

伊特曼來找我,問我那三個中國學生有沒有把頭發染回黑色。

我說:“我找他們談過話,現在已經染回黑色了。”

他說:“這幾個學生態度很不好,跟我吵了好幾次,我已經警告他們,再不服從學校的管理,我會開除他們的。”

我說:“我想了解一下,他們說有好幾個非洲裔的學生也把頭發染成金黃色,現在那幾個學生怎麽樣了?”

他說:“沒有啊,我沒看到有非洲裔學生染金頭發的。”

我說:“是嗎?那這三個中國學生怎麽會這樣說?”

他說:“這三個中國學生就是不願服從管理,在故意找借口。”

我知道伊特曼是在偏袒非洲裔學生,但我沒有說他,畢竟我隻是個老師,我管不了他的工作。

我去跟安娜老媽媽說:“我們共事這麽多年,我能不能問你一個敏感的問題?”

“什麽敏感問題?”

“關於種族方麵的,例如伊特曼的工作。”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是不是伊特曼偏袒黑人學生染金頭發的事?”她自己也是黑人,所以她不用諱忌使用“黑人”這個詞。

“你怎麽知道我想問這個問題?”我覺得她也太有悟性了。

“有中國學生跟我說了,伊特曼這個人做事太離譜了,偏袒黑人學生也偏得太明顯了,難怪中國學生不服氣。”

“我跟那幾個中國學生說了,首先要自己遵守。”

“國老師,你信不信,伊特曼很快會被蔡校長踢走的,他做事不能這樣從種族的角度行事。”

這天,這三個學生來找我,問我能不能幫他們主持公道,他們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他們還沒說主持什麽公道,我就猜到是染頭發的事。

永明問我:“伊特曼欺負我們中國學生,國Sir你也是中國人,你是幫伊特曼還是幫我們?”

小龍跟著說:“這次就看國Sir你了。”

我問他們:“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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