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當數學老師(51)
文章來源: 66512015-02-05 18:46:52

肥仔主任傳達了蔡校長的通知,勞工部檢查團將在三月下旬來學校審計檢查,強調各部門所有員工必須作好充分準備。很自然,肥仔主任新官上任,對校長的指示,必定會努力去貫徹。

其實,這種大檢查,隻是例行公事,按常規進行定期檢查而已,並沒有什麽特別,用不著驚慌失措。然而,不知為什麽,蔡校長卻特別緊張,使人感到如臨大敵那樣。朱裏昂老師告訴我,上一任校長每次檢查都沒有緊張過,一切工作都是按平時那樣運作的。我想,可能因為這是蔡校長在任內勞工部的第一次審計,她未免要自己緊張起來吧,就像新演員第一次上台表演那樣,發揮容易失水準。

肥仔主任發給每個老師一份問答題,是關於勞工部來檢查時可能會問到的問題。沒有人知道這些問答題是誰想出來的,我猜可能是蔡校長的秘書寫的吧。肥仔主任要求每個老師認真細讀每個問題,並且把每個問題都自己回答一遍。

我問朱裏昂老師:“你會不會把那些問題都自己回答一遍?”

他說:“我才不跟著他們一起緊張呢,誰知道勞工部的人將會問些什麽問題,說不定問答題上的問題他們一個都不問,卻偏偏問些我們從來都沒準備過的問題。”

我說:“這也是,順其自然就好了。”

下一次教務會議上,肥仔主任問大家對勞工部的檢查準備得怎麽樣。

朱裏昂老師竟然第一個搶先說:“我把每個問題都認真看了,並且都自己回答了一遍,都準備好了。”

我向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你沒說謊吧?看你的表情好像是真的一樣。”

他對我笑笑,給我回了個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你別揭穿我啊,拜托了!”

肥仔主任要求我們老師,在平時上課的時候,安排一些時間幫助學生練習一下怎樣回答勞工部檢查團可能會問到的問題。據說這是蔡校長指示的,並不是肥仔主任自己發明的。

校長的指示,總是要執行的,除非你打算辭職不幹了。於是,每天早上第一節課,我都隻好抽十分鍾八分鍾的時間,給學生練習回答勞工部檢查團可能問到的問題。

我問:“你入學考試的數學成績是多少?”

竟然也有學生答不出來。我要求這些學生好好看看自己的學生手冊,別連自己考了多少分都不知道。

我問:“你正在學習哪一章節的內容?”

也有學生回答說:“不知道。”

我說:“你們不能回答‘I don’t know.’”

我要求這些學生好好看看作業上的標題,搞清楚現在正在學習哪一章節的內容,別連自己正在學習什麽都搞不清楚。

我問:“你對我們學校的服務有什麽建議?”

一個學生馬上搶著說:“這段時間飯堂的夥食太差了,那些飯菜難吃得咽都咽不下,是不是學校沒錢開飯了?”

有學生問我:“我們這樣回答行不行?”

我說:“學校沒有規定你們怎樣回答,但你們一定要實事求是,不能亂編故事。蔡校長說了,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你們自己要有個理性的判斷。”

學生就問:“那剛才的回答是屬於該說,還是不該說?”

我說:“你們自己判斷吧,我沒有‘Yes’還是‘No’的答案。”

學生對自己的學習情況大多都是糊裏糊塗的,但對自己吃些什麽就相當清楚。看來,學生最關心的並不是學習上的問題,而是吃飯的問題。不難理解,人生的第一要求就是要吃得飽,然後就要吃得好,還要追求吃得巧,人以食為天,這一點上並沒有種族、年齡、性別、和國界之分。

自從學校出現財政困難以來,為了節省開支,學校飯堂的飯菜質量確實差了很多,這段時間已經有不少學生投訴學校夥食太差,咽都咽不下。我相信,勞工部檢查團來檢查的時候,學生一定會向檢查團投訴飯堂的夥食問題。

過兩天勞工部檢查團就要來大檢查了,蔡校長和所有的管理層都變得緊張兮兮的。蔡校長除了要求每個課室都要打掃得幹幹淨淨,擺設得整整齊齊之外,還動員全體學生和老師,到課室外麵,像全民皆兵掃地雷那樣,清除掉校園裏所有的碎紙煙頭塑料袋等等的垃圾,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更誇張的是,檢查團到來的這一天,蔡校長帶領所有的管理人員,一大早把校園再清理了一遍,打掃得幾乎一塵不染。據說,蔡校長早上五點鍾就上班了,不知是真是假。很多人說,蔡校長該不是走火入魔吧。

我問朱裏昂老師:“這蔡校長是不是瘋了,用得著這麽緊張嗎?”

他說:“那當然緊張了,她的政績好不好,就看這次大檢查了。”

我說:“我以為隻有中國的官員才這麽看重政績,害怕上頭的檢查,原來美國的官員也一樣。”

他笑了,說:“全世界的官員都是一樣的,當官的心態應該沒有國界的吧。”

但是,蔡校長隻是要求管理層的人員提早上班做準備工作,並沒有要求老師加班加點,這點上和中國的官員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勞工部的檢查團來檢查了整整一個星期。幾乎每個老師都被問過教學上的問題,至少被聽過一次課。比特老師就最倒黴了,被連續三天檢查了三次課堂,被聽了兩堂課。而我,不知為什麽,竟然什麽都沒被檢查。我是所有老師當中最幸運的一個。

那天,一位檢查員來到我的課室,剛好是課間休息時間。

檢查員很禮貌地問我:“請問你是國老師吧?”

因為每個課室的門上都標有課室的室號、科目、以及任課老師的名字和標準像,所以她自然會知道我就是國老師,隻是明知故問而已。

我當然也禮貌地回答她:“是的,歡迎到我的課室來。”

“你的學生呢?”

“現在是課間休息時間,學生都出去小休了。”

“哦,很抱歉打攪你休息了,我等一會再來。”

“不要緊。”我客氣地說。

她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檢查結束,我也沒見到她再次踏進我的課室,連在課室外麵露一下麵都沒有。大檢查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了。

檢查團走了之後,西雅圖來我的課室問我:“檢查員問了你些什麽問題?”

我僥幸地說:“檢查團沒有檢查我,檢查員隻是在第一天課間休息的時間在我的課室門口站了不到十秒鍾就永遠消失了。”

她覺得很遺憾:“檢查團應該聽聽你的講課,我認為你是我們教務部教得最好的老師。”

我開玩笑說:“我還以為你故意安排他們別來檢查我,讓我蒙混過關的。”

她假裝正經地說:“你正經點好不好?”

我也假裝正經地回答:“Yes,Ma'am.”

她遞給我一個信封:“不跟你開玩笑了,這是給你的季度獎金,謝謝你這三個月作出的努力。”

我毫不客氣地接過獎金,並且趕緊說:“謝謝主任!”

她小聲提醒我:“別跟任何人說,不是所有人都得到獎金的,我隻獎勵教學特別努力的老師。”

到底是不是有的老師沒有得到獎金,我不得而知,當然,我打死也不會說出去的。

我問她:“學校不是沒有錢了嗎,怎麽又有錢發獎金?”

她假裝很神秘的樣子:“學校再窮,也不至於發不出獎金。”

西雅圖走了之後,我把信封打開,裏麵是一張現金支票,金額$298.32。我再看看支票的存根,是$600.00,被扣除裞額竟高達$301.68。這政府也夠狠的,簡直就像不露麵的強盜,我還沒到手的錢,就已經被搶去不止一半。劫富濟貧也劫錯人了吧,我還是窮人一個,遠遠還沒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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