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圖問我：“考試考得怎麽樣？”

我向她坦白：“32分”。

她馬上安慰我：“別擔心，十二月份你還有一次機會。”

我搖搖頭，兩手一攤：“恐怕再多幾次機會我也很難過得了關，看來，我還是要收拾個人物品自己走人。”

她鼓勵我：“你要給自己信心。我很明白，英語不是你的母語。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你沒有過關的隻是作文部分，閱讀和數學，你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她很了解我是什麽程度的英文。

“作文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首先是我寫得太慢了，加上很多詞我都不知道怎樣拚寫。”我順勢向她解釋。

她卻說：“其實，作文部分並不難，我給你個竅門，包你下次考到好成績。”

西雅圖是個很平易近人的上司，對下級很隨和，還善解人意。她告訴我，她曾經是個電腦軟件工程師，後來改行當中學老師，去年升為教務主任。原來，她有過和我相似的經曆，我和她學的竟然是同一個專業，怪不得我們有這麽多的共同語言。在當老師期間，她當過多次教師資格考試的評卷人員。

她問我：“你知道作文是怎麽評分的嗎？”

“我怎麽會知道，我的中國式英文，肯定就被扣很多分。”

她拍拍我的肩膀：“不是這個問題，讓我來幫你分析分析吧。”

於是，她告訴我他們是怎樣評分的。

原來，既然作文不是標準答案題，自然就有很多人為的因素，而且大多數的評卷人員都很懶，並不認真審閱每一篇文章。

他們的評分規則是，首先看文章有沒有標準的五個段落：開場白，提出文章的主題思想；跟著，三段解釋主題的段落，每段開始的第一句話表明這一段將要解釋什麽；最後，來一段總結，文章就大功告成了。

如果缺少一個或兩個段落，達不到五個段落的標準，或者，總共超過五個段落，寫出六、七個段落來，酌情扣些分，總之，寫少了不行，寫多了也不行。如果三段的解釋段落開頭沒有用一句話作引導句，也酌情扣些分，這說明條理不清楚，這就像商店的貨物一樣，每件都要標上明碼實價，一目了然。

看完五個段落後，就檢查有沒有拚寫錯誤。如果有好幾個詞拚寫錯了，重扣分，甚至可以給他不及格。拚寫都有這麽多錯誤，還當什麽老師？

檢查完拚寫，就檢查語法是否正確。如果有語法問題，更狠，重重地扣，給他特低分，甚至可以零容忍。語法都不懂，讓他當老師，這不誤人子弟嗎？

這些都完了，看看有沒有寫滿兩頁紙。考題上有個說明：每篇文章不得超過兩頁紙，每道作文題附有兩頁空白紙，沒有額外空白紙提供。所以，每一篇文章都不可能有人會寫出超過兩頁紙的，而沒有寫滿兩頁紙的，就會大有人在。如果隻差兩三行才寫滿兩頁紙，可以原諒，寫文章字數哪有剛剛好那麽湊巧的，況且每個人寫的字體也有大小之分。如果太多的空行留下來，這小子也太懶了。不過，看缺幾行而定，扣相應的分，總之按缺的行數來扣分。

做完了這些評卷動作，例行公事地前後左右上下瞄兩下整體的文章，給出一個總分數。什麽用詞、文采、通順、條理、甚至中國式英文、菲律賓式英文，某某式英文，都無關大局，並不影響作文的成績。

西雅圖幽默地說完這些，問我：“你明白了嗎？”

我覺得很好笑，這不是太草菅人命了嗎？哪有這樣不負責任的評卷方式的呢？這可是教師資格考試，關係到人家從事教育事業的錦繡前程啊！

她覺得我對她的分析表示懷疑，就說：“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接著，她給我指點迷津：“你必須嚴格按照五個段落的規則行事。務必不要有拚寫錯誤，如果你不肯定那個詞的拚寫，就用一個簡單詞代替。想清楚每句話的語法是不是正確，盡量用簡單句，少用複合句，這會減少語法出錯的可能性，特別是時態、語態、從句這些最基本的語法，都要小心。還有，盡可能寫滿兩頁紙，如果你怎麽想都想不出有那麽多話可說，你確實寫不出足以填滿兩頁紙的句子，也不要緊，用一些垃圾句子充數。總而言之，給評卷員感覺到你是一個很勤快而且是個很認真的考生。”

“這有效嗎？”我還是不大相信。

“這就是竅門。”她很肯定。

我依然半信半疑，但是，寧願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聽西雅圖的。反正，信也死，不信也死，搏一回吧！

後來，我細想下來，覺得西雅圖說的是句句在理。評分總得有個標準吧，不能憑喜歡或者不喜歡這篇文章來給分吧，這種“五段式”潛規則就是最有道理的評分標準！

下一次的考試時間是十二月五日，星期六。還有個把月的時間做準備，時間還算充足。

這一次，我不再去圖書館借任何關於教師資格考試的複習資料。我相信西雅圖所說的，這些正規的複習資料，全都是在誤導，不但浪費你的時間，而且還使你誤入歧途。你認認真真地來考試，評卷的人卻按“五段式”的方式來評分。看來，我該好好琢磨如何寫“五段式”才行。

我把語法複習一遍後，就開始在網上胡亂地收集一些無聊加上幼稚並且使你下筆無言的作文題，按西雅圖所說的竅門寫一些文章。我主要是訓練自己寫垃圾句子的能力。按我的理解，所謂垃圾句子，當然並不是那些隻有小學生才寫得出來的天真又可愛的造句，而應該是一些足可以魚目混珠的看似漂亮的句子。有的時候，把垃圾藝術地堆起來，遠看也可能漂亮得像朵盛開的鮮花呢。

考試的日子終於來到。我留意到，參加考試的人群，和以往的幾次考試一樣，還是同一個版本：熊貓版，除了白，就是黑，沒有別的顏色。白和黑的比例，相對來說，白的多很多。這多多少少給我增加一些負麵壓力。這種考試，對中國人來說，可能是太難了，也可能是沒有多少中國人願意當老師。到底是什麽原因，我無從考究。

數學和閱讀，我照樣交白卷，把全部時間都用在作文上。我這差勁的業餘足球運動員，就是要把球門放大幾倍，才能把球踢進去。

這一次，似乎運氣真的來了，兩篇文章我都剛好寫滿兩張紙。第一篇，隻剩下夠一個單詞的空格，就像久餓的乞丐搶吃剩飯一樣，吃得隻剩下一小點點菜汁。第二篇，更是恰到好處，連一個空格都沒有剩下，連菜汁也喝光了。而且，最後總結綜合的一段，我自我感覺簡直就是專業作家的水平，畫龍點睛，精彩極了。

這回我該及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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