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現代遠嫁女的幸福與幽怨
文章來源: 高曉嵐2015-02-04 02:47:47
遠嫁,在古代是個悲劇,至少從流傳下來的文字可以這樣看。與父母親友生離死別,難回故土;遠嫁的地點又多偏遠,飲食起居大異;如嫁與胡人,還言語不通;如果是才女,更加感到文化上落差巨大,知音難覓;即便是貴為公主王妃,也多有幽怨。更加悲催的是這些女兒的遠嫁往往是不由得自己的意願。故自古很少有幸福的遠嫁故事流傳下來。
請看看這些詩句:
杜甫:“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蔡文姬:“外所多霜雪,胡風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肅肅入我耳。感時念父母,哀歎無窮已。有客從遠來,聞之常歡喜”
烏孫公主劉細君:“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邦兮烏孫王。廬為室兮氈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思土兮心內傷,願為鴻鵠兮歸故鄉。”
杜甫乃文人,以昭君的孤獨抒發自己的落寂。文姬和烏孫公主寫的卻是自己的感受,對父母和故鄉的思念即便隔了數千百年,仍然呼之欲出,感同身受。
我生於現代,卻也是個遠嫁女,飄洋過海,嫁到了美國,夫君是洋人,沿用古人的話就是胡人。美國環境和物質生活優越,雖然在飲食方麵也是常常“以肉為食兮酪為漿”,然而隔一段日子我也能上華人超市買些我所喜歡的中國食品過過癮殺殺饞。不過在一些夜闌人靜時分,我對遠在故國的親人的思念及心中的寂寞是與古人一致的。我不通音律,無法寄情於琵琶。唯有文字能訴說我的思念和幽怨。
可是我也有諸多幸福,足以補償遠嫁的種種弊端。我曾經羨慕已婚婦女的“老公孩子熱灶頭”的普普通通的幸福,曾經尋尋覓覓,難得成就。終於我那胡夫一眼看上了我,娶了我,給了我我夢寐以求的家庭,兩個可愛的孩子。我雖然放棄了我過去的所有,但是我無怨無悔。
當孩子們都睡了或上學去了,我一個人的時候,不可否認我有時會感到寂寞。不過即便是留在國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喧鬧之中,我也還是會感到寂寞和孤獨。我,我們多數人本來就是孤獨的。我能耐得住這種寂寞。我不會讓我偶爾的淡淡的幽愁變大而籠罩在我的心頭。
現代人又得益於發達的通訊和交通。實在想國內的家人了,登上飛機,飛上十幾個小時也就回到故國了。我受孩子們的羈絆有近五年沒回故鄉了。不過我能夠和父親通電話,盡管他耳背得厲害,幾乎聽不見我在說些什麽。還有微信,能與妹妹視頻通話,與朋友們打字聊天,天涯變成了咫尺,拉近了心的距離。寫博客又使我能夠吐露心聲,通過文字我又結識了新的朋友們。
我的夫君不能閱讀我用中文寫的文章,可能永遠不能領略我用中文表達之美,難解我有千千結的玲瓏心。然而當我們深情對視,我們的愛是穿越種族、文化和國界的。他話不多,但是他會用擁抱和輕撫傳達他的愛意。我們可以一同欣賞一段音樂,看一場足球(我們都喜歡看英國足球聯賽)。喜歡看他釣魚。我們的生活簡單,我們從不互相猜忌和算計,一切因此而美好。當我們沉浸在兩人世界,我們的愛是那樣的投入,他是那麽用心地愛我。盡管他已經不再買鮮花和首飾送給我。今年聖誕,他給我的禮物是一雙暖和的拖鞋,穿上非常舒服,我真心喜歡。
比起古人,我這個現代遠嫁女幸福多了。我的秘訣是接受新生活,擁抱我的愛人。古人沒有傳說昭君是否愛上了單於,還有她的孩子們,她也一定有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