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然兒和祥兒的兩種截然不同的經曆
文章來源: 高曉嵐2014-08-13 02:58:29

然兒是在美國出生的。那時我們在北加州,住在公公婆婆家,順便幫助他們照顧老公一型糖尿病晚期雙目失明靠每周三次透析維持生命的哥哥戴爾。

在懷然兒八、九個月前剛到美國時我曾經懷上一個孩子。那時我已經36周歲了。孕10周時產前檢查時醫生用便攜式多普勒超聲胎心監測儀聽不到胎心,讓我去做B超。B超隻發現了一個空胚囊,我的孩子已經不在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傷心極了。過了幾天,我自然流產了,很疼。醫生安慰我說至少我可以自然受孕,而且自然流產後比較容易再次懷孕,讓我6個月後再次嚐試。

婆婆一次旅行回來給我買了個青蛙手鐲,說青蛙多子,繁育能力強,讓我沾點運氣。6個月後,剛一嚐試,我竟然又懷孕了。我非常高興,同時也惴惴不安,生怕有任何閃失。

這次,因為換了醫療保險,我換了一個婦產科醫生,是個男醫生,叫戴維斯。戴維斯醫生四十多歲,有四個男孩。戴維思醫生很少給我做婦科檢查,通常隻是問問病史,有時用他診室裏配備的B超機做B超檢查。回憶整個產前檢查過程中隻做了一次婦科檢查,取宮頸樣本做防癌檢查,而不像在國內每次都要脫衣讓醫生侵入身體隱秘部位,非常不舒服,哪怕是由女醫生操作。那次做檢查前女護士給我袍服讓我換上,然後醫生敲門進來在女護士的陪同下給我做了婦科檢查,當時我的下半身被小心地用一次性醫用巾遮住,隻在醫生操作麵適當暴露。而在國內上海的大醫院做同樣的檢查我必須光著下身和其他5、6個就診者並排躺在檢查室裏等待醫生來取樣本,一點沒有遮掩。

10周左右產前檢查時戴維斯醫生用便攜式多普勒超聲儀讓我第一次聽到孩子的心跳,經儀器的放大,孩子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地充斥了整個單間的診療室。太激動了!戴維斯醫生的診室裏有台B超,每次檢查他都給我做B超,讓我看孩子在我子宮裏的小樣兒。他還打印出B超圖片,讓我保留。

四個月時見紅,我趕緊打電話給我的婦產科醫生,他讓我去急診做B超。B超操作員很仔細地為我檢查,讓我看到孩子在我體內動,讓我放心。檢查結果一切正常。

孕期老公陪我去參加了免費的拉瑪澤(Lamaze)生產課培訓,學習如何調整呼吸如何用力順利生產。我曾經要求戴維斯醫生給我做剖腹產手術,他拒絕了我的要求並給我耐心解釋了我可以順產。

我的預產期是2月14日,情人節。臨產前的幾天我在家用公公珍藏的他故去的母親的電動縫紉機給然兒做了個小棉被,材料是我從當地舊貨店淘來的嶄新全棉法蘭絨布和晴綸棉被子芯。公公特意修整了這台縫紉機給我用。我不會用縫紉機,還好是電動的,我到底做成了一個小棉被,盡管針腳歪歪扭扭的,不齊整。

我的宮縮越來越規律, 越來越強了。我根據護士給我做的教育判斷我快臨產了,於是讓老公驅車去半小時車程以外的醫院家庭中心生產。經檢查我的宮口開了2指,中心的助產士留我觀察了一夜。那夜在觀察我宮口擴張進展時,助產士征求我的意見是否願意讓一個實習助產士給我做檢查,因為自己曾學護理,我同意讓她為我檢查。她真誠地向我表示了謝意。兩次檢查後,我覺得她的手法讓我不適,她觀察到我不適的麵部表情,問我,我告訴她我的實際感受,她馬上道歉並匯報帶教老師,停止了給我做檢查。到了第二天一早,檢查發現我的宮口沒有進一步擴張,當班的助產士在與醫生聯係後讓我回家待產。

回到家裏我非常不安,與在南加州的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小傑通電話,她教我與醫生交涉。我給醫生打了電話,要求醫生給我處置,並威脅說如果出了問題他要負責,還告訴他我因為母親生我時去世我非常緊張。戴維斯醫生讓步了。他安排好了以後讓他診室的助理通知我第二天去醫院待產,他將用催產素幫我生產。

那天是2月8日,周三。老公一早送我到了醫院。醫生已在那裏等待,給我解釋了他的處置方案。他給中心的助產士做了交代後便去在附近的診所坐診。我在病房裏填了表格,辦了手續,洗了淋浴,換上產婦袍,助產士便給我打針。當班的是一位來自東歐捷克的年近50歲的叫莎夏的有經驗的助產士。她給我打針的時候細心地用熱毛巾給我的手腕做熱敷,然後才打了留置針。我的產房是一間家庭式的產房,中間是張舒適的可以自動調節的產床,床的上方有無影燈,其他裝飾完全家庭化,靠邊有家人休息的床,老公可以全程陪護。產房還有獨用的帶淋浴的衛生間。

整個上午和上半個下午我都在打點滴,滴注催產素。到了下午,莎夏給我放置了促進宮口軟化的藥栓。並鼓勵我在產房裏走動。每隔一定時間有助產士來檢查我宮口擴張的進程。我的宮縮越來越強。晚間7點左右助產士們還讓我扶著床沿坐在一個健身球上活動,以方便生產。8點我的宮口開到快4指,進入活躍產程,開始真正地痛了。每次宮縮來的時候疼痛極了,我不由得緊握老公的手,並叫出聲來。這時助產士再次問我要不要打硬膜外麻醉(epidural),進行無痛分娩。原先拒絕麻醉的我改主義了。助產士聯係了麻醉師,麻醉師手法嫻熟,一針便搞定了。就在這時,我的羊水破了,流了產房一地。護士叫來保潔員打掃幹淨,絲毫沒有怨言。

打了麻醉我就不能下床了。肚子上綁著胎心監護設備,定時輸出胎心數據紙條。麻藥很快起作用了。我手中還有一個控製流量的控製器,根據我的疼痛情況我可以控製給要的多少。我不痛了,卻能感受到宮縮和胎頭向下的衝擊力。午夜,助產士檢查時發現我宮口已開全,便打電話給住在附近的戴維斯醫生,將剛入睡的他叫醒。

醫生趕來後一檢查發現胎頭的位置還比較高,認為孩子不會太快地出生,有些許不快。他讓我用力。在助產士的幫助下,我異常地清醒,按照醫生的指令結合我學到的拉瑪澤呼吸生產法調整呼吸並用力。老公抬著我的一條腿,助產士抬著另一條。老公緊張得忘了給我數數(1到10),我便提醒他接著數。這樣隻用了幾次力後就聽到醫生叫我暫停,胎頭已經卡在了產門口。這時助產士讓我自己用手觸摸孩子的頭,軟軟的。同時還拿來了鏡子讓我看。醫生讓老公攝像,另一位助產士接替了他。

醫生一邊用醫用潤滑油潤滑我的產道口,保護會陰,然後下令我做最後的衝刺。他讓我想像把一個球往上空拋出那樣用力。我又用了幾次力,其間因宮縮強胎心下降,醫生馬上下令讓我吸氧。氧氣麵罩套上剛吸幾下,孩子的頭就娩出,小身體隨著滑出。醫生正準備用橡皮吸球清理孩子的呼吸道,便聽到一聲響亮的啼哭。2006年二月9日淩晨一點,然兒, 我期盼已久的頭生子降生了。我感到一陣輕鬆,說不出地舒服,並用英文叫道:“What a relief!" ("真是鬆了口氣)。隨即,我發現我渾身都因為用盡了力而顫抖。孩子的爸爸親自剪了臍帶。我在38歲高齡升級成母親。

助產士馬上把孩子抱到我身邊讓我看。我驚呼:他看起來象我!(孩子混血,但是有黑頭發,倒是更多地繼承了我們亞洲人的遺傳特征)。護士給孩子做了簡單檢查和清潔就把他裸身放在我的胸口,孩子竟然哺了乳,雖然我這時隻有少量的初乳。助產士指導我按需給孩子哺乳,不必給孩子喂其它液體,包括水。

在我身旁有寶寶的嬰兒床。初次哺乳後護士才把孩子抱過去做進一步檢查和清潔。孩子穿上醫院的小T恤,兜著最小號的紙尿布,頭戴小帽子包裹在我做的小被子裏安靜地在他的小嬰兒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經母乳喂養促進組織La leche league培訓和認證的母乳喂養專門指導護士來給我做指導,教我如何聽寶寶的吞咽聲和各種喂奶的姿勢等。我後來成功地用母乳喂養了然兒到他快一歲時。我當時不會給寶寶換尿布,護士便在寶寶爸爸離開時代勞,並耐心地指導我。

兩天後,我們便出院了(周三早晨入院,周五中午出院)。護士檢查了我們的汽車安全座椅是否妥當固定在車上,看到我們正確地將寶寶固定在其中後才讓我們離開。那天陽光燦爛。我們把寶寶帶回了家。後來收到對賬單,整個生產費用兩萬6千多美元,保險公司買單。醫院還寄來一份客戶滿意度調查問卷征集反饋意見。

然兒一歲時,我又懷了祥兒。在朋友的幫助下我有了個回國工作的機會。然而14個月時我們舉家回到上海。整個懷孕期間,我工作著,大著肚子出過差。我選擇了我母校的附屬醫院上海的一家醫療技術精湛的公立婦產科醫院。我的一位大學同學兼好友在這家醫院工作,有事可以關照。在國內,有熟人才好辦事。

每次產前檢查我都是獨自去的。掛號,候診,做檢查,交費,拿藥等都要排很長的隊。剛開始時我問醫生他們做不做硬膜外麻醉無痛分娩,醫生說有。到了快生產的時候發現醫院因人手不夠實際上不開展這項服務。離預產期3周左右時的一次產前檢查中,醫生決定收我住院,這時我毫無臨產的跡象。

這一年是2007年,上海正經曆著一次生育高峰。婦產科醫院的床位非常緊張。我先被收進產科病區的普通病房。四人一間病房。第二天檢查發現胎心有些異常,主管醫生便讓我下到產房待產室觀察,必要時破膜引產。因不能做無痛分娩我請我的同學脫醫生給我做剖腹產。我在產房的帶產室住了四天才等到醫生給我手術。期間老公不能進待產室看我,我們隻能在待產室外麵見麵。妹妹從蕪湖趕來幫忙。

待產室有約十來張床位。全部住滿。有產婦因疼痛喊叫,我晚上休息不好。有個外地產婦羊水早破而胎兒尚不足月在保胎。她很擔心,躺在床上不能動,卻不能與家人見麵。有位產婦夜間臨產入產房,因疼痛大聲哭喊,要求丈夫陪伴。醫院規定請導樂(當時新興的收費的生產陪護)的產婦才能讓丈夫進產房。她請了導樂,卻因為夜間導樂有事不能來而不能讓丈夫陪伴,獨自在痛苦中分娩。還有一晚推床推來了一位產婦,因為待產室沒有床位而在推床上睡了一晚。

11月1日周四下午4點,醫生終於來為我做手術。老公要在他看不懂的手術同意書上簽字。與他在待產室外見了一麵後我回到裏麵被推進手術室。老公不能進來。我當時很害怕,生怕我進了手術室就不能活著出來。手術室四壁空空,中間是手術台,無影燈打的慘淡的白光,很恐怖。我上了腰麻,當醫生暴露子宮時因牽拉腸管我感到惡心,想嘔吐。很快醫生就切開子宮,取出了孩子。護士舉著孩子在我頭上晃了晃,我隻看到寶寶的小腳,細細長長的。聽到寶寶哭,不是很響。醫生接著縫合傷口,一邊聊著天。縫合前,主刀醫生問我要不要將輸卵管結紮,我想保留我的生育能力,一口拒絕了。

手術完,我被推進了病房。這時我的同學幫我換到收費每天500元的特需病房(很緊俏,不通過同學幫忙我還住不進)。當晚麻醉藥效消退後我因強烈的宮縮疼痛難忍。護士不給打止痛針,說那樣不利於恢複。我疼了2、3天才有所好轉。祥兒出生後在新生兒監護室住了兩天,因為醫生擔心他的肺不成熟,要觀察。直到兩天後祥兒才被抱到我身邊。當時我們花了每天100元的代價請了月嫂照顧我和孩子。

5天後我們出院。一共花了一萬多元人民幣,其中住特需病房的房費為2500元,而手術費隻有3000元。全部自費。據我的婦產科醫生戴維斯醫生說在美國要剖腹產,單單手術費至少要6000美元。

上海的這家醫院醫術是好的,我們母子平安。但是服務和對病人的人文關照與美國相比有這天壤之別。在中國醫生護士對產婦的疼痛習以為常,而在美國主張產婦無痛分娩。兩種完全不同的理念。